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回心底,抱拳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抑后的沙哑:“臣……遵旨。”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艰难挤出。
赵帝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的失态,或者说,帝王此刻也沉浸在自己那矛盾复杂的心绪里,无暇他顾。
他只是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淡漠:“去吧,仔细去办。”
“陛下!”陶水仙犹豫片刻,心中不甘,还是再次开口问道:“那吴俊泉当真再无半点恢复的可能吗?”
他怕皇帝猜疑,便立刻接着解释道:“事关西夏与我大宋的联姻大事,若是他已毁容……”
后面的话他不必再说出来,他只需说这么多便已足够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赵帝双眸一冷,不屑道:“我堂堂大宋怎么可能会送男子去那西夏之地入赘求和!”
“莫说吴俊泉如今容貌尽毁。武功尽失,不可能在恢复,纵然他还是如昨日那般惊才绝艳,朕也不可能会将他送到西夏和亲,辱我大宋!”
皇帝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的砸在陶水仙的心上。
容貌尽毁,武功尽失。不可能在恢复。
这一句话只叫陶水仙的心隐隐作痛。
“陛下,你是如何得知带回之人定是吴俊泉呢。”他硬着头皮,再次问道。
赵帝再次看到陶水仙一眼只当这是他的职业使然。加上他对这面前这风流倜傥的臣子颇为喜爱,对他也比对别人耐心几分。
于是悠悠解释道:“朕将他带回宫后,昨日他刚刚醒来,亲口告诉朕的!”
陶水仙本欲还想再问,以免帝王多疑,只得克制住。
“臣这就去调查是何人将他受伤?”
陶水仙再次躬身,退后几步,方才转身离去。
踏出御书房的瞬间,他挺直的脊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阳光照在他皇城司的官服上,却暖不透那彻骨的冰凉与担忧。
陶水仙回到府中时,眉宇间的凝重几乎化不开。夜色已深,他却毫无睡意,只在厅中来回踱步。一抬眼,才发现高天飞不知何时已坐在那儿,正静静望着他。
“宫里出事了?”高天飞敏锐地问道。
陶水仙深吸一口气,在好友对面坐下:“是俊泉。”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高天飞的神色就变了。
“找到他了?”
从高天飞的态度中可以看出,近日他也在留意吴俊泉的动向。
“他在宫中,但情况很不好。”陶水仙声音低沉,“容貌尽毁,四肢被废,武功全失……陛下虽允他留在宫中医治,但太医院那边,怕是回天乏术。”
高天飞手中的茶盏轻轻落在桌上:“确定是俊泉?”
“陛下亲口所言,不会错。”陶水仙揉了揉眉心,“我想进宫看他,但皇城司指挥使无诏不得入内宫。若是硬闯——”
他苦笑,“大内高手如云,你我都清楚。”
高天飞沉默片刻,眼中渐渐浮现一丝亮色。
“让我来。”他站起身,“明日我进宫探望太后。”
陶水仙抬眼看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不拘小格的朋友,还是高太后的亲侄子。
“你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陶水仙终于露出一丝宽慰,“替我去看看他,并且最好问出是何人伤的他?我定叫那人十倍奉还。”
说到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眸中也迸发出冷冷的杀意。
高天飞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梧桐老树下,已是盛夏,绿叶充满着生机。
二十岁的年纪,本该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像这盛夏的梧桐一般。
而他却像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天鹅,困在这方精致的院落里,成了慕容歌的笼中雀。
他身形高大,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半个头,肩宽腿长,本是极好的练武胚子。
但因为天生的早夭命格,使他活的像个贵公子哥儿。
精致却无趣。
此刻,他那张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俊脸上,却写满了迷茫与温顺的妥协。
一双总是显得湿漉漉的、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眸,此刻也黯淡地望着地上的落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被慕容歌慕容强行带回山庄已有半月余。
理由很简单,半月后与她成亲。
他试图反抗,却遭到了慕容歌的雷霆手段,她用好友南宫赛的性命来威胁他就范。
他只有顺从,被迫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