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行事端正、忠心为国的耿直之臣,虽然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震惊,但并无太多惶恐之感,反而觉得陛下英明,早该整顿吏治。
他们敏锐地感觉到,朝堂的风向正在改变,一股肃杀之气正在弥漫,而源头,正是那端坐于龙椅之上,越来越显得深不可测的少年天子。
赵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稳坐钓鱼台,通过皇城司的密报,冷眼旁观着朝臣们的种种反应。
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而他,才是那个执棋之人。
清洗,才刚刚开始。高储偌不过是第一个撞上刀口的出头鸟。
他要借着这份从天而降的“夜明珠名单”,将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朝堂,彻底梳理一遍,将所有潜在的威胁,所有的蛀虫,卖国贼连根拔起。
山谷中
慕容歌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或许是因为前夜的雷声太惊心,又或许是因为这半个多月来,头一次感到了某种近乎安宁的心境。
当她睁开眼时,山洞里已透入了清浅的晨光,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柔和的灰蓝色。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带着一丝初醒的朦胧,转向身侧那块平整的石板。
空了?
刹那间,那点朦胧睡意被一股冰冷的寒意驱散得无影无踪。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坠去。
“攀月?”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宿眠的沙哑,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微弱而单薄。
没有回应。只有洞壁传来的、她自己声音的空寂回声。
她撑着坐起身,盖在身上的、属于攀月的那件外衫滑落下来,带着一丝残留的、清冽梨香的气息。
这气息往日让她觉得安心,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
她环顾四周,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走了!
她真的走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她心中最脆弱、最不曾设防的地方。
半个月来的点点滴滴,那些她小心翼翼收藏、视若珍宝的瞬间,此刻全都化作锋利的碎片,倒灌回她的脑海——
她如何在她噩梦惊悸时,沉默地添旺篝火,用那双美丽修长的玉手递来温水;如何在她因伤痛和绝望脾气乖戾、口出恶言时,依旧平静地为她换药,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如何在寂静的夜里,一起听着洞外的风声雨声……
她话不多,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这山洞一样,为她挡住了外间的风雨,给了她一片从未有过的喘息之地。
她是慕容家的三小姐,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可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人,眼神里掺杂着敬畏、贪婪或怜悯,从未有一个人,像攀月这样,只是纯粹地、耐心地照顾她,不为她的身份,甚至不因她求死的顽劣而真正放弃她。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失去,习惯了不抱期望。
可这半个多月,攀月看似冰冷却温柔的陪伴,像一缕微光,悄然照进了她荒芜冰冷的心底,让她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一种愚蠢的、名为“依赖”的藤蔓。
而现在,这藤蔓被连根拔起。
她以为攀月是不同的。
她以为这一次,或许会不一样。
原来,都一样。终究都会离开,都会抛弃她。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视线迅速模糊,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砸在她紧紧攥着的那件外衫上,裂开深色的、绝望的痕迹。
她哭了。
她为什么要救她?
既然注定要离开,当初又何必从悬崖下将她带回,给了她这片刻虚幻的温暖,让她尝到希望的滋味后,再将她推回更深的深渊?
这比任由她摔得粉身碎骨,还要残忍千百倍。
就在她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几乎喘不过气时,洞口的光线忽然被一个身影遮挡。
那身影逆着光,轮廓熟悉得让慕容歌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攀月站在哪里,手中捧着几枚新鲜的野果,还用宽大的树叶盛着些清水。他看着洞内蜷缩成一团、哭得浑身颤抖的慕容歌,向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与……慌乱。
“歌儿!”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怎么哭了?”
慕容歌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洞口那个身影,脸上还挂着狼狈的泪痕,表情凝固在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中。
她……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