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看不懂。
面对宰相与官家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这个少年,没有惊慌,没有暴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他先是下了一道足以抄家灭族的“买盐”令。
然后,又要写一道不知所谓的奏疏。
这头幼狼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终于。
沈惟落笔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缓缓响起。
“臣,沈惟,蒙圣恩浩荡,方有今日。今闻北伐在即,军需为重。‘火神’之事,乃臣子本分,臣万死不辞,必将竭尽家财,以保大军冬日无虞。”
第一句,便让沈妤的心,沉了下去。这是……在摇尾乞怜?在表忠心?
没用的。
官家既然准了汤询的奏请,就绝不会因为几句漂亮话,而收回成命。
沈惟的声音,没有停顿。
“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沈家商路虽广,若无厚利维系,终将如无源之水。长此以往,‘火神’恐难为继,臣……愧对圣恩!”
听到这里,沈妤的呼吸,微微一滞。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阿弟,似乎不是在求饶。
窗外,邢力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但他的瞳孔,却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沈惟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慷慨激昂。
“臣闻蜀中大邑县所产军铁,冠绝天下。然山高路远,州府转运,层层盘剥,十不存一,兼有奸商以次充好,贻误军机!臣,心急如焚!”
“臣斗胆,愿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前驱!”
“臣愿以沈家遍布江南、川蜀之商路,代朝廷采买蜀铁!从大邑县,直运临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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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在此立誓,所购之铁,皆为上上之品!若有一斤劣铁,请斩臣头!”
“臣,不求分毫之利!只向户部,实报实销,收取三厘的车马脚力之费!所获微利,将尽数贴补‘火神’之耗,如此,方能源源不断,为陛下效死!”
轰!
最后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沈妤的心头!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阿弟这惊世骇俗的破局之法了!
这是何等疯狂,又何等精妙的,一手!
汤询不是要用“军需”的大义来压死他们吗?
好!
我不仅接了!我还要比你更“大义”!
你不就是要让我成本价出煤吗?
可以!
我沈惟,不但把家底掏出来为国分忧,我还要贴钱,贴人,贴上我沈家最重要的商路,去为朝廷解决蜀地铁料这个老大难的问题!我一分钱不赚,只要三厘的辛苦费,而这钱最终还用来填补你逼我做的亏本买卖!
这个奏疏递上去,球,就狠狠地,踢回给了官家和汤询!
你们准不准?
你们若准了,我沈惟就等于拿到了一张官方的,可以合法、大量、公开采购战略物资“铁”的通行证!更重要的是,沈家,将从一个单纯的“商人”,一个被圈养的钱袋子,一跃成为深入“军需采购”这个国家核心领域的,操盘手!那意义,不可同日而语!
你们若是不准……
呵呵。
一个愿意为国分忧,连商路命脉都肯贡献出来的忠臣,你们却百般阻挠。
你们宰相和官家,究竟是何居心?
是不是不想北伐了?
是不是觉得,这蜀地铁料里的层层油水,比国家大义更重要?
这是一个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