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说话时总用刀鞘戳地,木板上已布满蜂窝状小坑。
苏战端着海碗大口扒饭,孙震夹着墨红烧冲他晃悠,油渍滴落在桌布上。
“来,快坐!”
苏战敲着空碗招呼。
苏捕头说话间,拇指无意识摩挲腰牌缺口
——
那是上月追捕盐枭时,被淬毒袖箭擦过的印记。
“尝尝船上糙米饭,配辣豆腐,保准你能吃三碗。”
刚落座,苏战放下酒盏,说道:“趁这会儿,跟你讲讲府城门道。
龙江府有七个县,中等规模。
捕快编制和县城可不一样。
铁牌捕快是府城正经班底,木牌在县城还行,到了这儿,只能算帮闲,衙门口石狮子都比他们有官威。”
沈默听得入神,筷子搭在碗沿,前倾身子问:“那铜牌捕快呢?”
苏战灌了口辣酒,哈着气说:“有七个铜牌爷,每人手下管着十几二十个铁牌弟兄,各个和码头、商号关系密切。”
说着指指自己胸口捕头腰牌,“老子这总捕头位子,是从水贼窝捞了三船私盐才坐稳的。”
孙震插进来,给沈默碗里添汤:“万通货栈你记好,在府城北码头处。
上个月咱们在那儿截了五车假香料,底下全是黑风山的硫磺!”
他一激动,筷子上肉块甩到桌布,苏战笑骂:“你个夯货!”
周大叔酒碗边沿沾着万通货栈的火漆印,他晃了晃酒碗,说道:“这万通货栈,可是府城的要紧地方,往后你们去了,可得多留个心眼。”
沈默摸着粗瓷碗,想起临江县衙那只木碗,问道:“府城差事比县城难在哪儿?”
苏战擦嘴,在桌布上画个歪扭江图:“难在人心。
县城贼行事光明,府城贼阴险狡诈。
不过对你是好事,你筋骨境苗子,在府城能蹭更多锻体丹,比在县城熬十年强。”
孙震举着酒碗凑过来,三人碗重重碰在一起。
“别听苏头儿卖关子,有咱哥俩罩着你,把拳头练硬就行!”
沈默心中涌起热流,这碗热酒比临江县义庄冷雨温暖太多。
隔壁桌哄笑,赵虎举着鱼骨头喊:“苏头儿别吓着小沈兄弟!
府城水浑,有本事就能捞真金白银!”
沈默低头扒饭,辣豆腐热气扑脸。
他发现苏战官服袖口磨得发亮,孙震腰带打着补丁,这些捕快虽粗糙,却比李铁匠实在,心中不禁涌起敬意。
暮色中,安平县城如鎏金匣子浮在江面。
码头灯火星星点点,倒映在江面上,宛如碎银。
那是北港特有的琉璃灯,为夜行商船指引方向。
“哟,小沈兄弟,发什么呆呢?”
赵虎粗嗓门传来。
这人腰间别着半旧雁翎刀,刀穗缠着龙江府衙红绸。
“船过了安平北港,就进龙江府地界了。
夜里风浪大,小心水匪!”
沈默转身,见三四个铁牌捕快围坐舱角啃炊饼。
周大叔朝他招手,含糊说道:“过来坐!
苏捕头和孙爷今晚核点文书,咱唠唠嗑。”
木桌上摆着半坛劣酒,依次传递。
沈默刚接过赵虎递来的陶碗,王三麻子捶着桌子大笑:“小沈兄弟在义庄徒手毙了杜九,那可是黑风山大当家,内壮境练家子!”
他撸起袖口,露出小臂三条刀疤,“哥哥我去年在府城缉私,被盐枭砍了三刀,到现在,一刮风下雨,胳膊还酸痛。”
“王哥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