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连忙问道:“老翁,他们什么时候才来提审我?”
老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急着想要被提审的犯人,说道:“我说小姑娘,你犯的罪可是杀人的大罪啊!一经提审,你就命不久矣了。”老者的声音干哑粗沥,在这空荡的牢房中显得格外阴森。
“可是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他们一查就清楚了!”
老者不禁笑了两声,说道:“进到这里来的人没一个不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也没一个能活着出去的,一经提审,不管你冤不冤枉,都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你要是有些银钱,我还能让你好吃好喝几日,也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锦书听他这么说,靠在墙上,全身发软,她喃喃说道:“府衙不是为了百姓伸张正义主持公道的地方吗?我没有杀人他们凭什么定我的罪?”她想到自己问心无愧,又振作了精神。
老者看她一身丫鬟打扮,又听说她是个孤女,想来也捞不着几文钱,摇了摇头,懒得与她多说,提着食桶离开了牢房。
老者前脚刚走,捕快后脚就进来,打开牢门说道:“何锦书,刘尚书要提审你,快走!”
锦书被两个捕快推搡着来到公堂之上,她一夜没睡,又没有吃东西,头眼发昏,只知道自己被押着跪在地上,身后的门外站满了老百姓,指着自己议论纷纷,看那情景,当真把自己当作了杀人犯,她转过头望去,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刘尚书看她左顾右看,一拍惊堂木,声音严肃地说道:“堂下所跪之人可是仙垟镇何锦书?”
锦书被惊堂木拍桌的响声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案桌前坐着一人,身着紫色圆领襕袍,腰跨玉带,年过四旬,相貌威严。
锦书点头道:“是婢女。”
“你既承认你是何锦书,你可知罪?”
锦书头脑虽昏沉,意识却是清醒的,案件未经审理,这刘尚书便发此提问,她心中气恼,摇头道:“婢女何罪之有?请尚书明示!”
刘尚书看她说话倨傲,有些不悦道:“你家主母于两日前在府中暴毙而亡,经仵作查验,长史夫人是被人下了毒,一种是藏在胭脂粉里的腐骨草,这种毒草经过提炼可令人毁容,而另一种是她身旁红枣莲子粥里的砒霜,有下人作证,亲眼看见你去厨房将红枣莲子粥端进长史夫人房间,而且在你的床下搜到了砒霜之毒还有长史夫人的贵重首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什么?”锦书惊道:“我根本没有将红枣莲子粥端给夫人喝,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为什么要害夫人?这根本就是栽赃诬陷!指证我的人是谁?敢出来和我当面对质吗?”
刘尚书看她还在狡辩,说道:“事在是非,公无远近,本堂定会令你心服口服,俯首认罪!传人证!”
不一会儿,便有两人走上堂来,锦书转过头看,一人是在长史府做了大半辈子仆人的赵婆婆,一人却是将锦书恨之入骨的陈霞。
陈霞诬陷自己,锦书早有所料,可她没想到赵婆婆也会指认自己杀害了夫人!
刘尚书对两位人证说道:“你们将当日所见所闻从实讲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堂饶不了你们!”
陈霞先说道:“回尚书,婢子早就察觉何锦书心术不正,她总是喜欢偷拿东西,夫人宅心仁厚,以为她只是拿些糕点孝顺她的阿婆,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曾在她的床下发现夫人的首饰,她怕我揭发她,不仅以武力相威胁,还说若是我告诉夫人,她就咬口是我与她一起偷的。无奈之下,我只好屈服于她,府中的人都看到过,她曾经在后院中殴打过我。夫人去世那天,我看到夫人发现一件贵重的首饰不见了,她叫来好几个仆人帮她寻找,锦书怕事情败露,所以才用砒霜毒死了夫人!”
锦书越听越气,这些事全都是陈霞编造的谎言,她猛地站起来,冲过去就要打陈霞,口中骂道:“你说谎,你这个骗子,我没有偷夫人的首饰更没有毒害夫人,你为什么要害我?”
陈霞看她怒气腾腾冲过来,吓得往捕快身后躲,叫道:“快抓住她!快抓住她!她又要打我了。”
两个捕快急忙将锦书抓住,把她按在地上,刘尚书看锦书狂性大发,一拍惊堂木,大声斥道:“何锦书!公堂之上岂容你捣乱?你若再不收敛,当心大刑伺候!”
锦书喘着粗气,知道自己刚才由于太过生气行为失控,说道:“刘尚书,陈霞所言全是胡编乱造,婢子是一时气愤不过,婢子不会再犯了,请尚书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刘尚书说道:“你最好老实一点,好好听完另一位人证的话。”说完刘尚书对赵婆婆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说了。
赵婆婆看了刘尚书一眼,低着头说道:“老奴在长史府中做事已经大半辈子了,夫人和老爷都是极好相处的主子。”她看了锦书一眼随即又低下头说道:“夫人死的那日,老奴看见锦书她去厨房端了红枣莲子粥去夫人的房间,其余的事,老奴就不清楚了。”
锦书一颗心往下沉,不可置信地望着赵婆婆,问道:“赵婆婆,我和你无仇无怨,你为什么也要害我?”
赵婆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敢看锦书,说道:“锦书啊,我也是逼不得已,实话实说,你,你可别怪我,别来找我啊!”
这时候刘尚书看着锦书说道:“何锦书,你偷盗你家主母的财物,害怕事情败露所以恶从心起,将长史夫人毒害,现在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锦书抬头道:“刘尚书,如您所言,若是我真的偷盗了夫人的财物,害怕事情败露为何不是将财物另存其他更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我何必行凶杀人?就算我头脑发热,将夫人杀害,捕快是在第二天傍晚才来抓我,这一夜一天的时间,我难道还不知道将赃物和砒霜藏起来吗?之所以捕快能找到赃物和砒霜,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些东西被放在我的床下,我根本就没有杀夫人,我是被人陷害的!”
门外的众人听到锦书的辩解不无道理,开始怀疑她真是被人陷害。
刘尚书对锦书的说辞似乎并不意外,说道:“本堂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早已派人调查了附近的药铺,在林记药铺的账本上清清楚楚记下了你的名字,所购药材中便有砒霜和腐骨草,你还顺带买了另几种草药,看上去就像是为了杀虫除草所买,好叫人消除疑心。”说罢扔了一本账薄给锦书,说道:“你自己看看!”
锦书翻开账本,看到几日前的记账上果真有自己的名字,她终于绝望了,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早已被安排好,自己根本无路可逃,成了云千叠的替死鬼,所有的人都被买通了,自己不过是个孤女,死了再也无人问津。她环顾四周,一直没有找到紫芸的身影,心道:“连她也认为是我做的吗?不,我不能认罪,不能给阿翁阿婆抹黑,不能以杀人犯的身份离开这个世间!”
“何锦书,本堂只拿证据说话,你偷盗主人财物,毒杀长史夫人,事实摆在眼前,还不快快俯首认罪,签字画押!”
她抬头看着大堂上挂着的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身为朝廷命官,不为天地立心,百姓立命,反而是非不分,草菅人命,你这个狗官,怎么配得起明镜高悬这几个字!我不会签字画押的,我没有杀人!我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刘尚书看她歇斯底里,出言辱骂自己,一拍惊堂木,怒道:“大胆人犯!竟敢咆哮公堂,辱骂本官,来人,将她拿下,罚十鞭,以儆效尤!”
刘尚书话刚说完,立即有两个捕快捉住锦书,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按跪在地上,另有一人揪住她后背的衣衫,嘶啦一声扯为两半,露出芊瘦的脊背。堂上及门口数十人看着,锦书只觉羞愤难当,恨不得立即死去。
站在他身后的捕快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手拿软鞭,往掌中吐了口唾沫,右手一挥,软鞭打在锦书的背上,立刻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锦书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钻心的疼,她不禁惨叫出声,还未等她缓过劲来,又是一鞭打来,她紧握拳头,咬紧牙关,额头上直冒汗,想来地狱之苦,也不外如是。
她的背上皮肉翻卷,伤上加伤,每一条豁口都长达数尺,触目惊心,就连门外许多男人都不忍直视,女人更是捂着眼睛不敢看。
十鞭打完,锦书脚下都是鲜血,她的背上十条伤口纵横交错,血肉模糊,体无完肤,左右两个捕快松开锦书的胳膊,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锦书如同一个布袋倒在地上,早已昏厥过去。
刘尚书发话道:“将她拖下去关入大牢,待她醒来,让她招供画押,退堂!”
锦书不知在牢中昏迷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布满晚霞,她背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凝固,伤口仍然火烧火燎地疼,仿佛整个背上的皮肉都被撕下,坐立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