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明亮的声音沉了下去,是一种有心事的那种沉重。
这种沉重,引得原本再盯着一半冰棍的容若回头看她。
她低着头,没回应容若的打量。
自己说自己的:“我本来,也没那个心思......没有想过要去杀了自己。哪有人会恨自己的......人生永远会找到理由和自己和解的。少数人才会真的和自己过不去。”
容若懒得听她的漫长前缀。他光问:“你找我做什么?帮忙忙呢?”
十九岁的明亮说:“我想让你让我短暂的回去我长大后的肉身上......哪怕一个小时就行。我想和成言告别。如果不是我出轨,糟蹋这个人身,我是不会想要杀掉自己的。”
“......”
明亮继续说:“我那个时候觉得‘我’过得很好,我从未想过能够和成言在一起,我当时拼命考上申大,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等进了申大才发现,我和他的学院居然隔得这么远,比在高中的时候两个教学楼还要远。我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认命了。距离越拉越远,其实是注定的,不管我怎么跑,怎么追,他就是会把我远远甩在后面。那次校运会,其实是我主动报的长跑。”
容若:“......”
容若还是没说话,容若的眼神倒是让明亮给解读懂了。
容若心里在说:你不是傻?
......
明亮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傻:“我当时是想着,再追一次,就一次,追完了跑完了,就和心里的成言说再见吧。”
明亮说出来这个事情的时候,根本不用看容若,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受青春校园小说荼毒太深了。其实还有一些细节她实在不好意思和小孩说:她和成言虽然是一个高中的,可是因为差届太大,她和成言根本毫无交流,当时成言是学校的学生会成员,还是学生代表,唯一一次的联系,就是成言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回来给她们那一届的高考生做动员和鼓励的演讲。
演讲内容她早就忘了,估计成言也忘了,毕竟那稿子是校长写的。成言不过是照着稿子走一遍程序。
这个演讲对她毫无作用,这是现实又不是校园偶像剧,现在距离高考不到两个月,别说成言,就算是孔刘来演讲,也丝毫对成绩提升毫无作用。强行牵扯一下也不过是更加坚定她报申大的决心。
因为讲台上的成言说:“我在申城大学等你......们。”
好吧,后面还有一个们,但是当时明亮在听到‘我在申城大学等你’的时候忽然耳鸣。成功屏蔽了最后一个字。
成言,刚刚说,他要在申城大学等我。等我..........等我。
但是她的心砰砰直跳,跳得太快了,都觉得心跳声大过了演讲声,她不得不伸手捂住胸口,阻止心跳的进一步加速。
就和一年后的运动会跑道上的情况一样,她心跳太快了,她不得不张嘴呼吸,她感觉自己伸手捂住了胸口,可是并没有阻止心跳进一步的加速。
再睁开眼,一切天翻地覆。
第一反应,本能就是她觉得要疯了。然后第二反应,她居然开始觉得这样挺好;最后第三反应,她觉得这样太好了。
——未来的‘自己’仿佛是一个仙女教母附体那样,实现了她一切根本不敢想的现实。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如此的自信和鲜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的勇敢和独立。
很多成言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成言没有做的事情,仙女教母都为她做了:她应了成言母亲的约,心平气和和成言的母亲对话,她没有露出一丝的怯意,也没有如电视剧的软弱女主那样哭哭啼啼和对方母亲一遍一遍倾诉衷心,说自己如何爱,如何的卑微,如何会为了对方改变一切,如何的可以丢弃自我来爱他。
‘明亮’统统没有。
‘明亮’说:“他若是为此妥协,或者希望我妥协,那我也不是他爱的我,他也不再是我爱的他。既然如此,为何我还需要妥协?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明亮’有礼又疏离,疏离又克制。
也不知成言母亲被哪一句打动,总之过后不久,成言就开始非常高兴地开始筹备婚礼。
成言真的高兴,每一天都是带着笑的。他被同事调侃是笑的,被学生起哄也是笑的。他还真的提前买了喜糖,给学生散发了巧克力和棒棒糖,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给学生看手机里面自己的照片。然后听到学生起哄,说师母真是漂亮。
这一切的第三视角,都让十九岁的明亮要落泪。明亮事实上真的哭了。她躲在学校的角落,大哭。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大家上着课呢,远处体育课的声音传过来。她就躲在角落高兴的哭。
哭完,她没有眼泪。她很长很长地做了个叹气的动作。然后望着眼前的墙壁,发愣了很久。她盯着那个墙壁上发霉的斑点。一直停留在那里。
十九岁的明亮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她可以退出,把现在和成言,都留给那个未来更好的自己吧。
占有欲是人类基因自带的本能。自己的东西,总会牢牢守护,父母,子女,爱人,金钱,时间,美丽,乃至生命。
一分一厘,一寸一丈,都不可能会让步的。
更何况是全部。
明亮想,那个‘明亮’夺走的是,是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