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视线从酒杯上转回。又看顾先生。
顾先生也看一眼那杯酒。
他顿一顿,解释说:“有的时候,令人沉醉的,不一定只有酒精。”
顾先生说:“晕眩。”
他见明亮脸上疑惑之色更甚,他指了指头顶,划一圈,又指指地,也画一圈。
“天旋地转,而令人天旋地转的,不一定是酒精。”
明亮问:“那还有什么?”
顾先生说:“可以打个比方,举个例子。比如水手,在海上漂流很长时间,已经习惯颠簸,忽然有一天开始可以脚踏实地,水手却开始晕眩,不稳,呕吐。”
明亮说:“难道他也是水手?”
明亮提到那个男人,又看了一眼不远的阴影。那个男人依旧在阴影中,他似乎很听话,躲在其中不再出来,如一个惹祸的小孩,留家长出来善后祸事。
她去看他,故意又不想显得故意,努力做出无意状态。
顾先生装作不知。
他距离和她保持不远不近,既不会贴近到令明亮不自在,也不远到显得生分疏离。这个时候,明亮已经不知不觉彻底从刚刚被大笑的窘迫中拔出来。
她却还在记仇。并且耿耿于怀。
顾先生摇头,语气中半夹杂无奈:“他不是水手,他是军人。在沙漠里才能活着的军人。”
他也回头去看一眼阴影。
他微弱叹气一下,说:“他就像鱼,沙漠就是他的海。他离开大海,很不适应。”
明亮说:“为何不能放鱼回大海?”
顾先生说:“他这条鱼,已经不能回去大海了。”
明亮不解。
顾先生却由此点到为止了。
他说:“我只想替我的朋友道歉。他不是故意的。你就当他喝醉了。”
顾先生说完话,走过那片阴影,把那杯没动过的酒一饮而尽,再拖起那个高大的男人从另外小门离开。
……
顾先生和那个男人离开后不久,明亮身边过来一个亚洲肤色的年轻男人。他先点一杯酒,在等候的间隙随意状问一边的明亮:“刚刚,道歉了?”
他指着那片已经空无一人的阴影方向。
他说中文,夹杂很容易分辨出来的口音。明亮确认了这个男人是对她说话,才点头。
那男人见明亮并没有排斥搭话,他又说:“你刚刚,注意到那个笑你的那个外国人的牙齿没有?”
明亮微微皱眉,她对这人话语中的某些词生出不满。以至于令她失去了本就所剩不多的谈话欲。
那男人却依旧滔滔不绝:“他那牙齿,全是假的。外国人,抽烟喝酒的,还糙,哪可能有那么白的牙?假的!”
明亮眉头皱得更紧些:“你怎么知道?”
男人一脸得意,他瞧明亮,笑,还挑眉,说:“我是做整形的。自己开了个小医院,这种,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就算做的再自然,那也是假的,能瞒得过我?何况这种专业性的事情。”
他话语里自谦,可是那神情却恨不得立刻能从明亮脸上看出些他想要的东西。他也眼睛闪闪发亮,又骄傲,又自谦。
男人一聊专业的事就会显得很英俊,女人同意这点,男人更加如此认为。他以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缓释状态凹靠在吧台上,慢悠悠等酒。手指一下一下敲击木制吧台做催促态度。
明亮说:“假的?”
“当然是假的!”
他仿佛感觉自己被质疑专业,一下子点燃胜负欲。非要说明一二,以证明他的能力。
他说:“那牙齿,是前几年最顶级的那款,小十万美金。那还和咱们国内明星做的牙不一样,明星大多都是磨小自己的真牙,再再外面套个假的,而且基本上只做门面。他那个不一样,全换。自己的真牙一颗都不剩下,全换成假的,牙根都不要。”
明亮说:“那不是和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