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说:“不曾翻书,陪牡丹公主去捉黄鹂鸟。追了三个花园,派了十个宫人堵,那黄鹂鸟狡猾,最后无处可去,居然躲进一个小宫女的裙中,吓哭那小宫女。”
元朗看太傅面色,说:“但是好歹是捉住了,牡丹公主十分高兴。”
太傅说:“玩物丧志。”
太傅语气低沉,无从前掷地有声的重量。只一双眼睛明亮,思维清晰。
元朗说:“我人懒,不如太子哥哥,也不如皇姐,打也无用,骂也不羞,还不如元起,至少元起打打骂骂一阵,还乖。我只怕太傅。——太傅要好起来,骂我一天,我至少还能懂一个时辰的规矩。”
太傅笑,元朗不确定太傅是否是被气笑。
太傅说:“骂一天,才懂一个时辰规矩?那老夫岂不是要骂口干舌燥,才换来一个懂事的九皇子。”
元朗理直气壮:“这有何不可?”
太傅不再言语。
许久,一室之中,只闻得太傅断断续续的咳嗽。
元朗按耐不住,终于问:“太傅。学生有一个疑问,困在心中许久。”
太傅说:“既已经许久,为何不早早提来解惑?”
元朗说:“怕被笑话。”
太傅说:“哦?那又是何种疑惑,以至于连累被笑?太傅不笑。”
元朗说:“鱼,真的有心跳吗?太傅真的听到过鱼的心跳吗?”
太傅说:“御花园中有鱼,太平池中也有鱼,就连御膳房的水缸里也有鱼。”
元朗说:“我都抓来听过。”
太傅说:“如何?”
元朗老老实实说:“听不到。只听到鱼的嘴巴张合的声音。”
太傅问他:“老夫问你。你听得到一粒沙子落地的声音吗?”
元朗一头雾水,摇头。
太傅又问他:“那若是一颗大石头落地,你能听到吗?”
元朗点头。
太傅说:“一只巴掌大的鱼,或者胳膊大的鱼,你听不到心跳的声音,可能对于大海的鱼来说,那不过如一粒沙子。海中有鱼,大如屋,壮如船。但是太傅心想,九皇子不必听到鱼的心跳。”
元朗脱口问:“为何?”
太傅再没回他。
元朗看他。
太傅已经合眼。胸口原本的起伏也不再。
元朗愣住。
窗外,忽降大雨。
多年后,他再追忆故人,眼前只有那场大雨。还有太傅那声声读书声。
太傅说:“......黑云压城城欲摧。这是不吉之预兆。”
......
元朗猛然睁眼。
一旁商队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他们大叫,先是惊恐,再狂喜,他们大叫,奔跑,手脚忙乱。
他们喊:“乌云!那是乌云!要落雨的乌云!!!”
他们掏出水杯,掏出瓦盆,掏出桶。再掏出羊皮袄子,棉布的衬褂,在脱下羊皮靴。他们把这一切平平整整铺好,还挖坑,铺一条牛皮毡子,对成瓦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