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压抑的悲愤在这一刻化作了君临天下的雷霆之怒,如同金石相击,响彻了整片荒原!
「朕,今日亲临于此,就是要告诉这天下所有的人!」
「这糜烂的乾坤,朕要亲手扭转!祸我百姓者,虽众必戮!」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秦良玉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胸腔直冲脑门。
她戎马一生,听过无数慷慨激昂的言辞,见过无数虚伪做作的表演,但从未有哪一句话像今天这般让她感到如此的—真实。
因为她从那年轻皇帝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权谋,不是算计,甚至不只是保住江山的冷酷决断。
言语可以虚饰,行动却无法作伪!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历朝历代,口号喊得再响,又有几人能做到?
而眼前的这位,却以方乘之尊,亲身踏上了这片已成炼狱的土地!
他眼中的决绝,与他这番惊天动地的举动合而为一,最终才凝聚成了将万千黎民的性命真正扛在自己肩上的,沉重到令人室息的—
天子之责!
朱由检扶着她,没有松手,那份温和而坚定的力量,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他刚才的誓言。
他看着这位女帅那双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睛,缓缓地说出了一番足以让她泪流满面的话。
「朕,在乾清宫里读遍了西南一地的所有战报。」
皇帝的声音,变得低沉。
「从万历年间的播州之役,到天启年间的奢安之乱—朕,都知道。」
「朕知道,是你的夫君石矽宣慰使,马千乘总兵,在南川之战中身先士卒,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朕知道,是你的长兄秦邦屏,你的幼弟秦民屏,都在浑河血战中力竭殉国!」
「朕知道,是你的儿子马祥麟,在收复重庆解围成都的血战中,身中数箭,依旧死战不退!」
「朕,更知道!」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是秦总兵,以一介女流之身,散尽家财招募新兵,在所有人都放弃西南的时候,独自一人撑起了我大明在西南的半壁江山!」
这番话没有一个字是空洞的褒奖。
也没有一个字是虚伪的吹捧。
每一个名字,每一场战役,都像是无数根烫红的钢针,精准而又温柔地刺入了秦良玉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她一家三代满门忠烈。
她的丈夫,她的兄长,她的弟弟,她的儿子为了大明王朝付出了所有的鲜血与生命。
可换来的,是什麽?
是朝廷的猜忌,是文官的肘,是粮饷的克扣,是孤军奋战无尽的绝望。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
可是,今天。
就在这荒原之上。
当这位年轻的帝王用平静的仿佛只是在叙述事实的语调,将她一家人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功勋和所有的委屈都一一点破的时候
这位在沙场上从未流过一滴泪的女帅,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直冲眼眶。
她的虎目之中,瞬间泪光闪烁。
秦良玉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然后她对着朱由检拱手弯腰,行了一个表示最高敬意的礼节。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