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内阁大学土,同样没能找出那个潜伏在身边的影子。
他只能将几个他认为可疑的,平日里手脚不太乾净,或是言语有些轻浮的仆人幕僚,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府。
若是在往日,只要被他们怀疑,死刑可免活罪难逃。
你不说?打到你说!
你不认?那就让你在私牢里明白什麽叫规矩!
可是现在,他们不敢。
谁敢?
万一打的真的是皇帝埋下的钉子呢?
那不是在打一个下人,那是在打皇帝的脸!
那位连午门斩首都做得出来的少年天子,会在乎你一个大学士的体面吗?他只会觉得你这是在挑畔。
然后那把悬在所有人心头的屠刀,便会毫不犹豫地落下。
两位文坛领袖政坛大佬,在他们自己一手打造如同铁桶一般的府邸里,被一道来自皇权的阴影压得动弹不得!
只能用最恋屈最无奈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注定毫无结果的大扫除。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
真正的毒蛇,或许还潜伏在最深的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夜,深了。
钱谦益独坐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几个精致的小菜。
但他毫无食欲,也毫无睡意。
白天的血腥,府中的内鬼像两条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不断收紧,让他几乎室息。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没能带来丝毫的暖意,反而让他本就绷紧的神经更加清醒。
越清醒,便越恐惧。
他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直到后半夜,他才终于抵挡不住那排山倒海般的疲惫,跟跟跑跪地走回卧室,和衣倒在了卧榻之上。
眼皮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意识,渐渐模糊然后,他坠入了一个噩梦。
梦中的他身穿一件航脏的囚服,在京城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而狞的大街小巷里,疯狂地奔逃。
「抓住他!别让国贼钱谦益跑了!」
身后,是无数锦衣卫力士的呼喝声,那声音如同催命的魔咒在他耳边炸响,绣春刀出鞘的声音,铁靴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汇成了一股死亡的洪流,紧追不舍。
他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他魂飞魄散。
领头的正是在午门广场上那个面无表情直接动手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
跑!
钱谦益只有一个念头,跑!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过了多少条街道,终于,他冲出了京城,眼前,是一条浑浊去泛长的河。
浊浪滔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要吞噬一切。
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一股属于士大夫的节气在他心中涌起。
不能受辱!
绝不能被他们抓住,受那诏狱之刑!
当投河自尽,以全名节!青史上也好留下一个以死明志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