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李承俊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叹,小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好高!好多枪!比舰队的炮台还多!”
舰队武器平台的科技感和集成度或许更高,但眼前这原始、粗粝、充满视觉冲击力的钢铁城墙所带来的震撼,是截然不同的。
就在这时,车队接近了城墙下方巨大的、如同巨兽口腔般的城门区域。这里的气氛更为混杂和喧嚣。
在他们车队专用的、畅通无阻的通道旁边,是另一片广阔的、被严格隔离出来的区域。这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锈迹斑斑、改装得面目全非的皮卡;车顶焊接着铁笼、车身布满刮痕的越野车;甚至是破旧不堪、勉强能跑的农用三轮车。这些车辆如同来自废土各个角落的破烂集合,与世安军崭新的装甲车队形成了天堂地狱般的对比。许多车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有的轮胎干瘪,有的车窗碎裂后用木板或塑料布草草封住,无声诉说着长途跋涉的艰辛。
车辆周围,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粗看之下,不下七八百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刻满了长途跋涉的风霜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焦虑。男人背着简陋的行囊,上面挂着空荡荡的水壶和磨损严重的刀具;女人紧紧搂着同样面有菜色的孩子,孩子的小脸脏兮兮的,眼神空洞或充满不安;老人拄着木棍或充当拐杖的钢筋,眼神浑浊地望着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城门。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劣质烟草味以及淡淡的绝望气息。一个断了条腿、拄着自制拐杖的中年男人坐在地上,旁边是个不停咳嗽的老妇人。一个年轻的父亲正低声哄着怀里哭闹不休的婴儿,婴儿的哭声嘶哑无力。
数队身穿灰色作训服、手持防爆盾牌和警棍的世安军治安部队士兵严密地维持着秩序,将他们分隔在合金隔离栅栏之后。扩音器中传出冰冷、重复的指令:
“所有人!排好队!不准挤!”
“车辆禁止入内!携带武器主动上交至指定安检口!隐匿不报者,驱逐!”
“依次接受检疫扫描!领取临时身份牌!换取乘车券!”
“违反规定者,取消入城资格!后果自负!”
严厉的呵斥声通过扩音器不断响起。几辆涂着世安军标记、车窗覆盖着金属格栅的大型公交车和城际大巴停在检查通道口,引擎怠速运转,等待着将检查合格的人员送入城内。每一个走向检疫帐篷(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医护人员拿着手持式扫描仪进行快速辐射、感染和生命体征扫描,并用喷雾器进行全身消毒)的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违逆。一个男人在接受扫描时,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立刻被两名如狼似虎的治安队员拖离队伍,无论他如何哭喊挣扎都被强行塞进一辆封闭的医疗隔离车,留下惊恐的同伴和更深的恐惧氛围。
而李峰的车队,如同一条金色的溪流,在专用的、由合金路桩隔开的宽阔通道上无声而迅疾地滑过这片喧嚣、混乱和卑微的海洋。通道两侧的士兵背对着隔离区,面向车队方向,身形挺立如松。
当金色的龙纹徽记清晰地出现在守卫闸口的士兵视野中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闸口两侧,所有执勤的士兵——无论是持枪警戒的,还是在检查岗亭操作的——在看到车队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他们猛地挺直身躯,面容肃穆至极,右手握拳,以最标准、最有力的姿势,重重地叩击在自己左胸心脏位置!
咚!
沉闷而整齐的撞击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瞬间压过了隔离区的嘈杂!
不止闸口!
随着车队驶入巨大的城门阴影之下,沿着宽阔的入城主干道两侧执勤的士兵,以及城墙上方垛口后、武器塔旁那些正在巡逻警戒的身影,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叩胸礼如同波浪般迅速向上、向两侧蔓延开去!
咚!咚!咚!
成百上千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沉默而坚定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金属护甲与拳头撞击的声音汇聚成一片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轰鸣!这是世安军内部最崇高、最古老的致敬仪式,只献给一个人——他们的磐石将军!每一个士兵的目光都聚焦在中间那辆黑色的金龙座驾上,眼神中燃烧着狂热、敬畏、感激以及愿意为之赴死的绝对忠诚!这无声的军礼所代表的意志,远比任何喧嚣的口号更令人震撼!
车窗内,李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沉静如水,只是对着车窗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但后座上,顾婉清清冷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她见过舰队阅兵时,士兵们对父亲顾元帅那整齐划一、充满科技感的抬手礼,那是舰队冰冷的秩序与层级。然而眼前这一幕……这沉默的、带着原始力量感的捶胸,这数千道目光中凝聚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炽热情感,让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丈夫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究竟建立起了怎样的权威,赢得了怎样一种深入骨髓的追随!这种权威,带着血与火的气息,植根于绝望的土壤,更显得惊心动魄。相较于父亲顾元帅那笼罩星辰的威严,李峰的权威更像是这片废土本身孕育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图腾。顾震霆令人仰望敬畏,而李峰,却让这些士兵在敬畏中,饱含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救命恩人的感恩。那是“惧怕”与“感激”熔炼成的独特忠诚。
李承俊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撼无比的场面惊呆了。他张着小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车窗外那如同钢铁丛林般矗立、又如同风吹麦浪般整齐叩击胸膛的士兵海洋。“妈妈!叔叔们在做什么?他们在打自己吗?”
顾婉清轻轻按住儿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小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们是在向你的父亲,表达最高的敬意和…忠诚,俊俊。”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选择了孩子能理解的“忠诚”。
李承宁也感受到了外面那股磅礴而沉重的气氛,下意识地更紧地搂住了爸爸的脖子,小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李峰宽厚的大手安抚地拍着女儿的后背。
李承安则坐直了小身板,稚嫩的脸上努力模仿着父亲的沉稳,目光扫过窗外肃立的士兵,小拳头也在腿边悄悄握紧了一点。
车队穿过厚重如山的城门通道,将那片震撼的捶胸礼和城外的绝望喧嚣彻底抛在身后。
光线骤然明亮,喧嚣如同海啸般涌来!
当车轮碾过城门通道的最后一块合金板,驶入广州城内宽阔的主干道时,一股庞大、嘈杂、混合着汗味、油烟、金属锈蚀、劣质燃料燃烧、牲畜粪便以及喧嚣人声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浪潮,猛然扑打在车窗上!与城外那片死寂或肃杀截然不同,也与舰队内部那种高度净化、温度恒定、噪音被严格控制的环境天差地别!
“轰——”
声音是第一个冲击感官的洪流!
喇叭声(没有优雅的提示音,只有粗鲁而短促的鸣笛)、引擎的咆哮(大量改装车的引擎明显缺乏保养)、柴油发电机的持续轰鸣、金属切割和焊接的刺耳噪音、小贩嘶哑而富有穿透力的叫卖声、人群的交谈声、争执声、孩童的哭闹和嬉笑声……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声浪,毫无遮拦地冲击着耳膜!这不再是秩序井然的白噪音,而是毫无修饰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喧嚣!
视觉是紧随其后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盛宴!
车队驶上的主干道宽阔得惊人,足有双向十二车道,路面由粗糙但极其坚固的合金板材拼接而成,上面布满了各种车辆碾压的痕迹。道路两旁,是末世后重建或被改造利用的建筑物。它们大多保留了原本的钢筋混凝土框架,但外立面被彻底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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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商铺:
几乎看不到末世前的玻璃橱窗,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合金卷帘门或粗大的钢筋护栏。招牌五花八门,材质粗糙——生锈的铁皮、刷漆的木板、甚至直接喷绘在墙面上。字体粗犷醒目:“老王杂货”、“强力修理”、“蟑螂蛋白粉专供”、“净水站”、“世安军第7物资兑换点”。门前的空地往往挤满了人或临时摊位。一个摊位前围着不少人,摊主正唾沫横飞地展示着一块锈迹斑斑但据说还能用的汽车电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