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信使的马蹄还在飞驰。
而在千里之外的广宗城,空气早已凝固。
压抑。
死一般的压抑。
城墙上,每一个黄巾士兵的脸上,都挂着一层灰败的死气。
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地望着城外皇甫嵩那连绵不绝的汉军大营,如同在看自己早已注定的坟墓。
高升将军率领的五万援军,全军覆没了。
这个消息,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将城内十数万黄巾军心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砸得粉碎。
希望,已经死了。
……
帅帐之内,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大贤良师张角,那个曾呼风唤雨,自命为苍天代言人的黄巾领袖,此刻正像一截枯木,了无生息地躺在床榻上。
他的身体已经瘦到脱形,曾经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只剩下两个深陷的黑洞。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撕扯着他破败的肺腑,每一次喘息,都带出嘶哑的风箱声。
“大哥!”
张梁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兄长那只皮包骨头的手,虎目含泪。
张角艰难地转动眼球,浑浊的目光落在张梁脸上,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天……亡我……”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
“小心……”
“北面……”
话音未落,张角的头颅猛地一歪,那双眼睛里的最后一点神采,彻底黯淡下去。
手,无力地垂落。
太平道的擎天巨柱,那个掀起了席卷大汉十三州滔天巨浪的男人,倒了。
张梁身体一僵,巨大的悲痛与恐惧瞬间将他吞没。
他死死咬着牙,不让哭声溢出喉咙。
他强行压下所有情绪,小心翼翼地将张角的手放回被子里,整理好他的衣冠。
然后,他站起身,转身,掀开帐帘。
“传我将令!”
张梁的声音沙哑却故作镇定。
“大贤良师偶感风寒,需闭关静养,任何人不得擅入帅帐叨扰!”
“违令者,斩!”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死亡的气息。
大贤良师死了。
这个消息,不知从哪个角落悄悄钻了出来,然后便如瘟疫一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座广宗城。
军心,彻底散了。
张角,是所有黄巾信徒的神,是他们精神的寄托。
神死了。
他们的天,也就塌了。
张梁无奈之下,只能登上将台,在万众瞩目之下,宣布接替张角的位置,自称“人公将军”。
可他面对的,是一双双麻木、空洞、毫无信任的眼睛。
张梁是张角的亲弟弟,没错。
但他不是张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