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龙能感觉到兔人的血流到了自己的脖子里，黏糊糊湿漉漉，带着比体温略低的温度，蛇一样蜿蜒进衣领里。

她拽着兔人毛茸茸的耳朵，判官笔抵着它的脖子。只要稍微用些力就能扎穿兔人的脖子，甚至用不着使用技能就能要了它的命。

——毕竟破局虽然困难，但杀戮却非常简单。

但她没有下手。

娇龙转变了主意，有个想法打算验证。

兔人完全不在意那对兔子的耳朵被拽得红肿发烫，只是一味将身体贴近她用毛茸茸的嘴脸呢喃着“不要离开”。皮毛与皮毛之间的摩挲让娇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血腥味与皮毛打湿后泛着腥的油脂臭一并溢出，在下坠的狂风中也止不住地往她鼻子里钻。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在变得敏锐……她也在变成兔子。

这种警示更像拨下了指针的计时器，揪紧娇龙的神经提醒她不能放过这些如出一辙黢黑单面玻璃上的任何蛛丝马迹。

前世的记忆后知后觉随着冷凝在身上的血浆从鼻腔钻进脑仁，那些紧张的冷汗淋漓与血燥沸腾怨灵般如影随形又重新纠缠上她这三天松弛下来的神经。直到她再一次摸摸领口，按住藏在其中的蚕茧传出微弱的振波，娇龙才觉得自己抽痛的神经微弱地松弛下来。

她能找到的。

娇龙满心满眼只剩下面前漆黑一片的大厦。

说来也奇怪，月光清冷冷白花花照的所有东西都惨白一片，唯独在办公楼外立面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娇龙甚至是看到自己与兔人的影子倒映在玻璃上才意识到办公楼的实际上是受光的，不然自己的影子没道理会印在上头。

即便如此，在这样明晃晃的光照下也依旧完全看不到办公楼里头任何景象。坠落了这么长时间，她甚至都没看到自己跃出后理应垂着一节断绳的敞开窗口，就好像由里至外的所有痕迹从外头看去时都被抹除的一干二净，只有里面的人能管中窥豹见到外头的些许景象，外头的东西却无法见到里头的一鳞半爪。

在哪里……在哪里……

坠落了不知道几个循环，娇龙甚至都能感觉到气力值随着自己长时间维持着大轻功带着内劲在飞速流逝，她始终没有再看到方才那个几乎如同灵光一现般从自己眼尾余光夹缝中一闪而过的光点。

越是这个时候，她的脑袋越有种血管挛缩后失血的冰冷凝滞。焦躁就像轻飘飘的烟涌到头顶，随着每次呼吸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被挤压出去——这几乎已经成了她长年累月面对这种局面刻骨铭心的条件反射，哪怕脑袋已经从脖子上裂了半截，她也不会因为这种局面与状况失态惊慌。

她不如那些能带领团队首通副本的“团长”聪慧敏锐，能够称得上优秀的只有这份死到临头也不会自乱阵脚磨砺出来的冷静。哪怕当下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坠落循环找不到一点足以作为标识的锚点，娇龙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痕迹与规律，从一览无余的外立面到一成不变的玻璃窗，最后在那一个瞬间——

玻璃应声而裂。

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应当出手，略微浅些许的双向玻璃碎成一地斑驳，娇龙背着身上跗骨之蛆一般纠缠着的兔人就地一滚便撞到了一楼拦截在办公区入口的门禁桩子，后背重重压在圆润的金属柱子上，从兔人几乎化成一张皮的单薄身体里压出异常尖利的一声“唧唧”。

娇龙眼中一下有了热意，泪水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下。眼窝里头仿佛贴了个白炽灯泡又亮又烫什么都看不清楚，连身体都像贴了一层融化的蜡壳烫的惊人，甚至似乎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想往她身体里钻。

残破的皮毛下面只剩下一段细长结实的脊椎扎入娇龙的后颈，娇龙早就预料到这东西贴在自己身上没什么好事，这会儿手指勾成爪紧紧扣住脊柱露在外头的框架把这东西一点点往身前拉扯。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反手一转袖管里头已经滑出了另一支色调形式都颇为古着的竹笛落入掌心，真气运转便在竹笛上头覆了一层气劲，俨然已经取代方才掷碎玻璃窗后滚落在碎片中的判官笔成为第二把武器。

足履踩上玻璃的声响吱嘎比空无一人时揉搓个空的塑料水瓶更刺耳，娇龙硬生扯出那段脊柱反手往身后抽去，真气外放俨然已经替代了她的双眼去触碰本该由双眼看见的东西。毛茸茸的脚板、红彤彤的双眼，还有耸立在头顶上布满青色血管的长耳朵，娇龙这会儿才意识到跟着自己进来的竟不止有自己背上的这只兔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身后早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群缄默的兔人了。

脊柱被她舞成了长鞭，甩出便能带起几只攒动在一起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兔人。娇龙来不及细究为什么办公楼能倒映出来的只有自己身上的兔人，下意识地抽开这些密密匝匝试图往办公楼里面挤的兔人，将它们隔绝在自己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