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困入阵中 客厅中人群散去，静了下来，从靠墙的一尊大肚金尊佛背后，飘然绕出一道身影，这人出了藏身之处并不停留，转眼间已如一道清风般飘上大殿屋脊，伏下身来。

此刻屋外天色已经全黑，茫茫夜风里只有几处风灯闪烁，檐上之人远远见着无痴大师带着两名弟子往后山快步行去，三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已淡成模糊的灰色，立刻隐蔽身形一路暗随而去。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无痴大师行到菩提岩下。在苍松翠柏环绕里，山岩脚下渐渐随着众人脚步的走近，现出一株参天的菩提神树。

树下一名老僧身披描金大红袈裟，双足盘起，正阖目冥思。他听得远处步履声渐近，依旧纹丝不动的背靠树干盘坐。

在菩提树周围，清涧徐淌，月照松间，夜晚淡谈的雾气弥漫飘荡，到处虫呜声声，风吹叶摇，无比的静谧清幽，却极似缥缈峰上的景象。

无痴大师到得近前，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弟子无涯拜见师叔。”

一尘大师微微睁开一线眼睛，打里面射出绽然精光，低声道：“无痴师侄，今日怎有空来后山探望老衲？”

无痴大师恭声道：“刚才魔教教主鸠成率麾下两大护法拜访本寺，弟子特来向师叔禀报。”

一尘大师微笑道：“鸠尘他们接近山门之时，老衲已经觉察。不过，他们身上不带丝毫杀气，显然并非来本寺兹事动武的，老衲也就懒得再继续追踪。怎么，你可是遇到极难处理的事情了？”

无痴大师点头道：“正是如此，有一件事情已困扰弟子良久，百思不得其解。今日鸠少教主登临本寺，却更加深了弟子心中的疑惑。”

一尘大师道：“无痴师侄，你不妨坐下说末。老衲痴长几岁，或可为你解惑。”

无痴大师低声应道：“是，师叔。”

他在一尘大师对面也盘膝坐地，先娓娓将方才的事情经过滴水不漏的悉数道来，最后道：“弟子不知这样答应了鸠成，是否妥当，只是觉得他的言谈举止，以及双目里的神情，绝非惺惺作态，包藏祸心。”

一尘大师静静听完，沉吟道：“魔教之人，向来擅长阴谋诡计。倘若鸠成、风无情等人存心欺诈，如我等这些出家之人，又怎能看出破绽？

“不过，既然你已经答应下来，自该一言九鼎，不能反悔。这些日子，便约束寺内众僧非有要事不得外出就是了。”

无痴大师道：“多谢师叔体谅。只是近日大陆正道各派，都被此事闹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暗地里都已尽遣门中高手四处追查，以盼能找出凶案主使。敝寺既为大陆正道泰斗，倘若全无动作，未免会令同道中人不满。”

一尘大师微笑道：“你可知其他门派的掌门耆宿，是如何看待此事？”

无痴大师回答道：“据贫僧所知，各派多半都怀疑这些凶案乃魔教所为，意在报复年前七大剑派围攻云梦大泽之仇，因而有意正道七大剑派再次联手，向魔教讨还公道。”

一尘大师轻哼道：“魔教已经死灰复燃，如今想要再灭了它，怕没那么容易。”

无痴大师道：“但弟子也在怀疑，究竟眼下的凶案，甚至包括无为师兄之死，是否真是魔教众魔头所为。

“倘若果真如此，鸠少教主又何必屡次寻求与敝寺的和解，以至于不惜立下誓言，只为双方免生刀兵之祸？”

一尘大师意味深长的盯着无痴方丈道：“怎么，难道无痴师侄你也受了鸠成看似忠厚的外表蛊惑，竟对他产生同情信任之意？

“要知道，这些魔头哪个不是狡诈善变之辈，他如今亲临本寺看似诚恳，但你能保证这背后没有隐藏更大的阴谋？”

无痴大师一怔，道：“弟子愚笨，尚请师叔指点迷津。”

一尘大师道：“老衲其实也猜不透鸠成此举的用意，或许，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又或许，是他约束教众不力，如今闯下大祸，他见七大剑派动了众怒，心里生出畏惧，只得前来讨饶。总之，魔教中人绝不可信，也绝不可同情。”

无痴大师道：“师叔，弟子始终感觉鸠少教主其意甚诚，不似您所说的那样暗藏祸心，意图不轨。”

一尘大师双目猛地一睁，低声喝道：“无痴师侄，你可是忘了一心师兄昔年对你的谆谆教诲？

“正魔两道势同水火，千古不变。你身为我道光禅寺掌门若不能执着佛心，心中生出魔障，本寺千年基业，只怕毁在你手！”

无痴大师一凛，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赶紧垂首道：“师叔教训的极是，弟子定当谨记，绝不容魔教的诡计得逞。”

一尘大师语音转柔道：“老衲何曾想教训于你？可自古以来，正道中人有谁会自甘堕入魔道？即使如归语真人那般，未始不是受了鸠志等人的蛊惑，意志稍一不坚，从此万劫不复。

“无痴师侄，你要牢记自己身上的重任，万万不可为了魔教妖孽表面的假仁假义所欺骗。”

无痴大师心头稍松，说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叔指点。”

一尘大师摆撂手道：“无痴师侄，你先回去吧。老衲预感，一场大陆浩劫，已经不远。这些日子，寺内还须加紧防范戒备，更要约束众僧莫要外出生辜。”

无痴大师起身道：“是，弟子谨遵师叔法旨，这便回寺安排。”他向一尘大师再合十一礼，率着两名弟子走下菩提岩。

一尘合目，又陷入冥思之中，尾随无痴大师而来的人，此刻屏息敛形藏在山石后，两人都犹如泥塑般动也不动，似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整整两个时辰后，眼看明月渐渐上了中天，一尘大师忽然从树下起身，朝菩提岩上踯躅行去。

须臾出了十余里地，前方出现一片乱石林立的旷野，月色照耀下，森森巨石宛如一只只匍匐栖息的猛兽，酣睡正浓。

黑影掩身在一块巨石之后，见这高冈四周静谧僻远，已是道光禅寺后山深处。

莫说这般的夜深时分，即便是白日里，也未必会有僧侣路人自此经过，不禁心中冷笑道：“这老和尚，倒也会挑地方，有这么多巨石遮掩，可说万无一失。难怪二十余年来，除了无为方丈外，再没有其他人能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