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他留下了依旧沉默如山的弗兰克·卡索，走过门外对此一无所知的法警，停在走廊里稍远一点的窗边，表情在窗外透进的冷光下显得格外凝重。

“我认为，他大概率会越狱。”马特的声音平稳，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波澜。

“……越狱？”福吉反应了一阵，突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马特。“你就这么让他越狱？！”他求助似的转向凯伦，发现她也一脸平静的时候声调都变了：“凯伦？你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作为律师，讨论着我们的委托人即将成为逃犯，然后都不想着阻止他？！”

凯伦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低头避开福吉灼人的目光，声音里多了些疲惫：“我们当初说服他接受审判，是希望…是相信他能通过这套体系得到某种公正，让那些人，能够给他一个说法。但是…”她苦笑了一下，带着浓浓的讽刺，“…他得不到了。我认识的那个检察官助理，昨夜偷偷联系了我…他们办公室用那些参与公园枪战的□□分子做了交易，用指证其它帮派换取了豁免权。检察官本人没有受到任何内部调查，反而因为‘妥善处理了局势’被调回了FBI。没有惩罚，福吉，一个都没有。那些手上沾着弗兰克家人鲜血的人，现在正一身干净，成为受保护、有身份的‘污点证人’！纽约警察局甚至还要分派人手去确保他们的安全！”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无力，“我不知道…这样的庭审，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一场给公众看的虚伪作秀吗？”

“天啊…”福吉按着太阳穴，觉得头都大了，“那…那至少！至少我们可以通过这场审判，让他摆脱谋杀罪名，让他法律上无罪！这难道不重要吗？”

“不好说。”马特冷静地打断他，语气严峻，“因为我怀疑，有一个我们的‘老朋友’已经插手了这件事。那个法警……他提到了‘雷克岛’。”

福吉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当然知道马特指的是雷克岛里的谁，那个名字几乎成了地狱厨房所有噩梦的代名词。“你怀疑是…菲斯克？可是…可是雷克岛里关了多少人！也可能只是别的谁买通了法警，卡索或者那个铁匠的仇家，或者…”

马特微笑着打断了他。“所以，你会去拿到那个法警的名字。然后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查一查他背后到底是我们的老朋友还是别的什么人了。”

凯伦接过话头：“如果真的是菲斯克盯上了他，一定还会想办法再接触他，带着更无法拒绝的条件…如果弗兰克这次被他说服，就会认罪，进监狱，然后彻底被利用、操控，成为监狱里的另一个恶魔…那后果…”她摇了摇头，声音愈发冷静。“那还不如让他在外面，好歹‘夜魔侠’会看着他，会倒霉的只有那些真正的坏人。”

福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个。“凯伦，你不是学法律的，我不跟你说这个。但是马特！你的原则呢？”

马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原则是，紧急情况可以避险。福吉，法律是为了维护正义，而不是成为禁锢它的枷锁。”他微微侧头，偏向凯伦的方向，“我希望真正的好人会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才怪！”福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倒霉的不仅仅只有坏人！还有我们！他的律师！等他跑了，司法部、警察、媒体…会有无数的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我们会有没完没了的调查、新闻通稿和□□的威胁信！‘尼尔森与默多克’刚刚才看到一点曙光！”他停了下来，狠狠地瞪了马特和凯伦几秒钟，然后猛地转身朝着法庭书记官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凯伦在他身后担心地叫了一声：“福吉？”

福吉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一只手烦躁地挥了挥：“等着，我去拿到那个该死的名字！”

惩罚者弗兰克·卡索成功越狱的消息，如惊雷般震动了整个纽约。越狱的过程成谜，细节模糊，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囚室和几名被打晕、但性命无虞的狱警。媒体正把“惩罚者”渲染成极度危险的超级罪犯，报道越来越夸张的时候，《前线日报》的资深调查记者本·尤里克收到了一份匿名包裹。里面是整理好的文件资料，详细揭露了导致卡索家破人亡的那场公园枪战，□□的肮脏交易，以及背后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鲁莽行动与后续的包庇行为，以及真正元凶“铁匠”的逍遥法外。

本·尤里克以最快的速度核实了关键信息，随后，一篇重磅调查以头版头条的形式轰然见报。舆论又在瞬间逆转，人们从对“杀人魔”的恐惧转为对司法系统的腐败与不公的批判。与此同时，“尼尔森与默多克”律师事务所也接受了相应的调查。然而，与福吉最坏的预想不同，调查进行得出奇地快，而且气氛还算友好。前来问询的警察和官员们显然也阅读了本的报道，态度甚至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同情。

他们的结论很快流传出来：默多克和尼尔森两位律师，富有正义感、坚持为无辜者和受害者发声，他们接手卡索的案子后尽了最大努力，但委托人的行为他们也无法控制或者预测，两位律师本人也因此成为“被连累的倒霉蛋”。

这边的新闻热度刚刚下去，流量就又被另一则欧洲传来的爆炸性消息点燃，奥斯本工业总裁哈利·奥斯本于瑞士遭遇神秘袭击失踪，袭击者身份疑似为宿敌“绿魔”。

报道称，奥斯本先生在参加完一个高端金融峰会后，于返回住所途中遭遇袭击，其座驾被“绿魔”标志性的南瓜炸弹击中坠毁。配上的画面里是阿尔卑斯山区一架冒着黑烟的、带有奥斯本标识的私人飞机，以及当地警方封锁现场的画面。现场没有哈利·奥斯本的遗体，官方推测极大可能被“绿魔”掳走。而后绿魔又悍然袭击了和奥斯本工业传出合作传闻的米德兰金融旗下永生科技在欧洲的多个实验基地，他刻意留下的宣言向外界传递着一个信号：任何与奥斯本工业合作的人或组织，都将成为他的敌人。

而此时此刻，哈利正安全地待在法国南部某处的安全屋内。他穿着一件舒适的黑色针织衫窝在转椅上，神色有些疲惫，面前悬浮着数个全息屏幕，其中一个正显示着马特公寓的实时影像。

“所以，‘绿魔’绑架了‘哈利·奥斯本’？”马特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正读着新闻页面上的巨大标题，“再一次？这也有点太戏剧化了。”

“‘据传’，官方可没有承认过。”哈利懒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马克杯，“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让我能从公众视野里彻底消失一阵子，专心处理手合会。我联络了克里斯汀，让她不要担心，我没真的被绿魔绑架，只是绿魔现在满世界发疯，我暂时不方便露面。另外托尼那边我也通知了，在他开着昆式出现在瑞士之前。”他喝了一大口咖啡，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一些。“等我这边事情办完，就可以‘辟谣’了，反正风评受害的只有绿魔。你那边的新闻我也看了，惩罚者的事情，就算解决了吧？”

马特坐在书桌旁，面前也是厚厚一摞文件。他手里拿着一份微微点头：“他找出了铁匠的身份，报了仇。我想，这应该就算告一段落了。”

“就是那个连高夫人和整个地狱厨房的帮派都没能挖出来的新毒枭？”哈利挑了挑眉，语气带着赞叹，“看来这位弗兰克·卡索确实效率非凡。”

“…铁匠袭击了凯伦。”马特叹了口气。“她一直在暗中寻找线索，想帮弗兰克找出铁匠。恰好那天他们在一起核对信息，没想到对方先找上门了。动手的时候，弗兰克认出了他的声音。”

“认出了声音？”哈利皱眉：“是他的熟人？”

“是他以前在海军陆战队时的长官。”马特的表情也沉重起来。“还曾在这次的庭审上，为他做过品行证人。讽刺吧？…反正，这边后续的报道和跟进，交给凯伦处理没问题，她最擅长这个。”他打起精神，语气转为专注，“我现在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手合会上了。这几个晚上，我跟踪了他们从码头运出的好几批特殊货物，最终目的地都指向中城圈他们正在建造的那栋新大厦。另外，我和艾丽卡还潜入了山崎制药，发现了一些…相当令人不安的问题。”

“……艾丽卡？”哈利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名字，“你们俩？一起？”

马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技术上来说…我们是分别从不同途径非法潜入之后，恰好在里面遇上了。”他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她让我帮她一次忙，说…这件事关乎她能否真正获得自由。棍叟以前说过，我们是为了某一场战争，被培养为战士。我在想，战争的目标，会不会就是手合会？棍叟放弃了我，但没有放弃她…会不会，只有手合会彻底消失，她才能够解脱？”

哈利沉默了几秒，语气有些复杂。“…她被棍叟送去领养的时候，也还是个小孩子。好吧……”他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滑动，调出几份数据，“我最近从里德的实验室里拿到了不少东西，拼凑出了很多关于手合会内部的信息。你可以…适当和她交换一些情报。”

“……永远不能听到别人受罪。”马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爱你，哈利·奥斯本。”

哈利明显有些措手不及，耳根微微发红。他战术性地咳嗽了两声：“说、咳，说正事。你们在山崎制药，发现了什么问题？”

马特收起笑容，表情变得凝重。“他们有很多忍者…身体状态不对，不像是活人该有的状态。”他无意识地皱起眉。“他们身上有非常清晰的…解剖和缝合的痕迹。”

哈利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又是人体实验？”

马特摇摇头。“更进一步。那是标准的尸检痕迹。Y字形的切口，从锁骨到下腹。我甚至在医院里找到了其中几个人的死亡报告。”

哈利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始迅速地翻动面前的屏幕：“……我还以为那些只是传说，或者某种象征性的描写……”他终于找到了一页影印的手写笔记。“你听这个。‘他们从地底发掘龙骨，古老的力量赐予他们新生。在不息的使者呼唤下，黑空将再度甦醒，昆仑亦将俯首于祂的荣光。’”

这段时间，绿魔沿着米德兰金融的物流线索，精准打击了数个作为中转站或研发中心的实验基地。他从那些惊惶失措、被遗弃或来不及撤离的中低层人员口中，撬出了大量零碎却关键的信息碎片。眼前这份发现，便来源于一名惊慌失措的资深科学家未能及时销毁的研究手稿。通过对这些碎片化信息的交叉比对与分析，他才逐渐拼凑出手合会那庞大而黑暗的业务拼图——他们通过旗下错综复杂的空壳公司，在全球范围内秘密收购具有特殊意义的地产，从地底深处发掘传说中的“龙骨”，再以尖端的生物技术将其炼制成一种独特的基因药剂。这种药剂，一方面被用于延揽、操控各国政要权贵，许诺他们健康与延寿，以换取庇护与资源；另一方面则用于培育绝对忠诚、不惧疼痛与死亡的精锐忍者军团。

“……所以他们不仅挖掘龙骨，制造毒品和基因药剂…他们实际上是在进行某种形式的…死者复生？甚至试图召唤…某个名为‘黑空’的实体？”哈利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黑空…”马特沉吟着说道：“我之前调查三合会的时候，看到过一份中城的地图，上面圈出了现在中城圈的地址，旁边用中文写着这两个字。如果这些记载都是写实的——他们从地下挖出龙骨就是赋予‘新生’，不息的使者就是不死的忍者，那么下一步，就是要在地狱厨房…‘召唤黑空’？那会是什么？古老神明？或是某种外星存在？…还有‘昆仑’，我记得那似乎是中国的一座山吧，还是一个神祇什么的？”

哈利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头疼。“我不太理解文学的浪漫，但我倾向于认为，‘昆仑’并非地方，而是指一个和黑空对立的反抗组织，或许是所谓‘战士’的代称…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我袭击其中几个据点时，不止一次听到他们的内部通讯频道里有人惊恐万状地尖叫‘是真纯会！他们的人到了！’。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在下次‘偶遇’艾丽卡时，不经意地提一提‘真纯会’和‘昆仑’这两个词，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马特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和艾丽卡就那么‘偶遇’了一次，之后也不准备再见了。她说过，只请我帮她那一次。”

哈利轻哼一声。“她会守规矩？”

“我会守规矩。”马特的笑意更深了。“况且，我们有自己的调查方式，对吧？可查的地方多着呢。他们费尽心思控制了码头，总不会只是为了作自动化升级的。我这几天会盯住那里。”

“好吧。”哈利看着屏幕上那些光怪陆离的资料，只觉得实在头疼。“为了以防万一，真的有什么邪神或者外星生物要降临…我会拜托托尼多关注一下地狱厨房的异常能量读数。”

马特也无奈的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乐观：“如果真要有什么，但愿会是斯塔克或者复仇者有办法对付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