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郑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般的分量:
「朕,给你一句承诺。只要你不碰朕划下的三条红线一一不染指军权,不构陷真正的国之忠良,不自立山头,那麽这天下,便无人能动你分毫!你若是脏了,朕替你洗!你若是倦了,朕许你善终!」
没有御赐的金牌,没有华丽的信物。
但这一句承诺,这几句轻描淡写却又重逾千斤的话,却比任何实质的赏赐,都更能撼动田尔耕的心。
他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田尔耕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将额头重重地抵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臣,田尔耕,愿为陛下之孤臣,为陛下之利刃!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嘶哑硬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与坚定。
这狂热并非全然来自一时的感动,在田尔耕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终汇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结论。
这些日子以来,他伴驾左右,亲眼目睹了这位年轻天子的手段。
他深深知道,这位陛下不讲任何情面,其心志之坚,手段之酷烈,远超历代先皇。
但同时,他又护短到了极致!
只要你是在为他办事,办的是他认可的事,哪怕手段出格一些,哪怕得罪了满朝文武,陛下也绝对会为你撑腰,绝不会亏待于你!
这是一种与过去所有帝王都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
不是靠恩义收买,不是靠感情维系,而是一种冰冷清晰,却又无比牢固的契约。
你为朕创造价值,朕便给你安全和荣光!
至于那史书上写烂了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戏码,田尔耕此刻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心里清楚得很,之所以会有那种结局,要麽是君王老迈,对权臣心生畏惧,不得不除之以安后世;要麽是皇帝自己要死了,怕子孙后代弹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
可眼前的陛下呢?
强势到了极致,有能力到了极致,而且—他还那麽年轻!
一个如此年轻,又怀揣着重整江山壮志的雄主,他的鸟和兔永远也尽不了,他手中的弓和狗,自然也需要一直用下去。
田尔耕毫不怀疑,自己这把刀,至少还能为陛下再用上二三十年。
等到那个时候,自己也老了,倦了,陛下的一句「许你善终」,便是天下间最可靠的保证。
更何况田尔耕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满足而又敬畏的叹息。
陛下,真的给得太多了!
权势丶名分丶巨利,以及一个能够让他名垂青史的未来。
这一切,已经将他,将整个皇明安督府的命运,与陛下的皇位和新政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想通了这一切,所有的疑虑恐惧都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被看见被明码标价,从而获得了极致安全感的踏实。
田尔耕顺着皇帝的力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依旧微微弓着,那张布满风霜与戾气的脸上,此刻竟有了一丝近乎于圣洁的狂热。
朱由检没有再对他多说什麽,而是转身看向了一旁从始至终屏息静气,仿佛不存在的王承恩。
「大伴,都记下了吗?」
王承恩此刻才仿佛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梦中醒来,他躬着身子,双手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声音却尽力保持着平稳:「回陛下,奴婢一字不落地,都记在心里了。」
「光记在心里,不够。」朱由检走到书案前,重新坐下,目光深邃如海,「笔墨,黄绫,伺候。」
王承恩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这是要立下章程,形成旨意!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地铺开一卷崭新的黄绫,亲手研墨,将一杆紫毫狼笔,恭敬地递到了皇帝手中。
然而,朱由检却没有接。
他只是看着王承恩,淡淡地说道:「朕说,你写。」
王承恩瞬间领悟。
「敕,『皇明安督府」总督田尔耕—」
朱由检的声音,在安静的东暖阁内,不疾不徐地响起。
他将方才与田尔耕所说的四大司的职能丶权责范围丶奖惩机制,乃至与三法司的交接流程,都用最精炼丶最没有歧义的语言,逐一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