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舟不掌灯火,亦不发一言,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只是那么枯坐在椅子上,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似乎誓要从那片笼罩在他周身的黑暗中看出一个名堂来才肯罢休。
但他失败了。
黑暗就是黑暗,其中既没有名堂,也没有答案,隐藏于黑暗之后的只不过是一堵墙壁,墙壁之后也不过是另一座与此间格局、大小都一般无二的小屋。
可他仍是执着地望着。
于是,在这片与屋外交汇混融的黑暗中,他好像突然将所有事情全都忘却了一般,脑中清明澄澈、不染纤尘。
他因此忽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片刻宁静——极致的宁静——静得几乎让他能听到远在几十丈以外、高据树梢或是潜藏地下的虫鸟的幽鸣。
这令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抹微笑。
但这仅仅是片刻的光景,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冗杂的混乱,所有那些他刚刚遗忘的事情,又突然一齐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令他头痛欲裂、几欲发狂。
于是那抹微笑在转眼间就变成了痛苦的抽搐。
可他仍是一动也不动地呆坐着。
静默和黑暗似乎已从那具躯壳中褫夺了他全部的生命和活力,静坐于黑暗中的他,既像是一具毫无声息的木雕,又如同是一块映在墙壁上的倒影。
充斥于他口鼻的是一种寓意着腐朽和荒凉的土腥味,却连半点血腥味都已经闻不见了,更不必提比血腥味更要遥远的羊汤的香气。
他以指间在遍布斑痕、坑洼不平的桌子上轻抚着,如同跋涉在泥泞的回忆中,又像是穿行于布满荆棘的无边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当朝阳的霞光穿过洞开的大门照在了他的面颊上时,他也一齐睁开了双眼。
“进来。”
他如同自言自语一样地低声说道。
恭候一夜的陈公子连忙走了进来。
“你是谁?”
在任舟的逼视下,陈公子勉强笑了笑,答道:“家父陈百川——”
任舟面无表情地打断道:“说实话。”
陈公子顿了顿,又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家父陈——”
任舟霍然起身,陈公子像是受惊匪浅一样向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之后干咳了一声,垂着头一声不吭。
沉默了片刻以后,任舟轻轻把手往桌角一搭,只听“咔啦”声响,那桌角便已到了任舟的手中。陈公子偷眼觑看,发现断面异常光滑,就像是以利刃斫断一样。
可是他明明白白地瞧见了任舟并没把掌中刀用出来。
饶是他不通武艺,也能明白地看出来这一手的高深之处,头皮更是发紧。
“你觉得,你的脖子和这张桌子哪个硬一些?”
“想来还是我的脖子硬些。”陈公子答道,“不过以任大侠的手段,要这么拗断我的脖子应该也并非难事。”
“拗断脖子?”任舟冷笑了一声,“拗断脖子并不算本事,要是能将你浑身上下的骨节依次捏碎,却不伤你性命,那才是真正的手段。”
陈公子浑身一颤,试探着说道:“你当然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我做不出来,可是有人能做得出来。”任舟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应当知道我说的是谁,也知道他既有这样的本事,也有这样的条件。”
陈公子梗着脖子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