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伺候苟母早早就歇下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阿旺却睡不着,远处传来一阵击缶声,这是西越国的乐器。
阿旺在黑暗中坐起了身子。
有人在吟唱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阿旺站了起来。
他刚见到淮阳王的时候,虽然忘了自己是谁,脑海里闪过的就是这首歌。
这熟悉的乡音,让他立即披上外裳,开门走了出去。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那悠扬缠绵的情意全都浓缩在这个吟唱之人的唇舌间,撩拨得他内心的情思又泛滥起来。
一眼万年,相思成灾。
阿旺重重地叹了口气。
药田在温泉边上,虽是冬日,也没别处寒冷。
阿旺也没穿斗篷,慢慢地朝击缶处走了过去。
那个人还在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是啊。
他一心想着淮阳王,但淮阳王的眼中却只有薛疯子的徒弟。
翻过了正月,他就要跟着老疯子和小呆子回西越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能不能再见淮阳王一眼。
顺着声音,他寻到了后山。
昏暗的月光下,一个身穿短袍的汉子,箕坐着击缶,偶尔闭目清吟,呼出长长的白气。
阿旺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点冷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这里挨着薛神医的药田,离王家族居之地有些远,但也不是外人能进来的地方。
那人轻声一笑。
“在下是个货郎,平日里就卖些酱醋杂物,正月里没地可去,就暂且在此处窝着。”
阿旺有些同情地看着这汉子。
汉子继续击缶,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他:“你可知道自己又是什么人?”
这句话却又是用西越语问的。
阿旺呆住了。
“你连你是谁都忘了?可怜的孩子,你的国师一直在寻找你呢。”
汉子站起身,大步朝阿旺走了过来。
这是个中年男子,面容俊雅,只是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一点也不像个居无定处的货郎。
阿旺困惑地问:“国师?你认识我?”
“自然是认识的,我还知道你中了忘蛊,所以忘了自己是谁。”
“你连这都知道?”阿旺放下防备,连忙问,“你也是西越国人?”
汉子走近他的身边,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西越国?”
“抱歉,过去的事情我记得不多,出了正月,薛神医就会带我回西越国。”
阿旺在这里呆的久了,头发慢慢地长长了,但还是不能束发,只披散着。身上穿的是王光为他添置的衣袍,阿茶还帮着在上面绣了些万字福纹。
若是头发长长,束上发冠,穿上长袍,和大兴本朝人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汉子伸出手,在阿旺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回去吧,别说你见过我,你慢慢会想起来的那些忘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