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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亡之人(2 / 2)

穆玄英道:“能取出来么?看起来像是埋在里面了。”

“好办。”八生不疾不徐道,长袖下探出一双青白的手,下一瞬十指逐一从掌上脱落,化成一个又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人。

几个小人轻盈跳上断颈处,小小的手掐出那一点白色,努力向外抽。只消抽出一头,后面的小人紧接着跟上,有条不紊地共同拔河。

很快,一条细长筝线就在众人眼下被抽了出来。

莫雨道:“果然,这些尸体,就是它的桩。既能帮它圈聚一方的灵气,也能让它不再受风向影响,在此间自由来去。”

穆玄英蹙眉,只不知这样的筝线究竟又被埋进了多少:“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这些筝线如何一一剔除?”

莫雨指尖搓起一簇火苗,冷淡道:“烧了吧,一了百了。”

话音方落,忽从棺后冲出一个矮瘦身影,冲莫雨重重顶了过来。

莫雨自然是岿然不动,来人自己却摔了个倒仰。

有生人靠近,八生立时三刻矮下身去,唯怕自己这副模样把人吓出个好歹。他慢吞吞向外挪去,充当了把风的角色。

穆玄英大为惊讶:“是你?”

来人素面朝天,当日繁复的钗环脂粉尽皆褪去,只一张苍白面孔红肿双目,凝着股子愁怨悲切看向莫雨。她倒在地上,又手脚并用几步爬回棺材旁,用身体竭力挡住:“滚开,滚开!谁也不能靠近他,都不许靠近他!”

适才几人只注意到了堂内堂外显眼的仆从,任谁也没能发现躲藏在棺后阴影中的意小姐。见到她这般狼狈模样,穆玄英倒想起这几日镇中人的私下议论,都道薛家小姐伤心过度,又被青梅竹马的惨状骇破了胆,终日疯疯癫癫,讲些有鬼有妖的昏话,只是说来颠三倒四,各处又都解释不通,也没有旁的人证物证,是以无论家中父母又或王家都无一人听信。

她尖叫道:“你们又是什么歹人?要来取我们的性命?定与妖怪是一伙的,一伙的!”

可见莫雨微微有前行的趋势,她又忙不迭后退,目光落在他掐着火焰的手指:“妖怪……全都是妖怪!”

他看着她,像极了惊弓之鸟,又是失伴鸳鸯,一副战战兢兢恐惧非常,却连憎带恨不死不休的怆然模样。

“小姐莫怕,我们只是捉妖人。若没有术法,又如何降服得了妖魔鬼怪呢?”穆玄英道,“你若不信,尽可探探我的脉搏,还是不信,割开皮肉瞧瞧也成。”

穆玄英继续温和道:“我兄长并无恶意,只是目下妖邪恐要凭王公子身躯作祟,这才不得不施此下策。”

薛意急喘片刻,气息才略微平缓了些。

他没有靠近,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蹲下身与她平视,轻声问道:“小姐也看见它了,是只风筝,对吗?”

她这几日在人眼中不是撒泼打滚就是疯疯癫癫的讨嫌样子,父母亲朋,姊妹兄弟皆居高临下看着她,可她只要一抬起头,每个人的脸便都变成那夜所见鲜血淋漓的纸鸢,心中本就脆弱的那根线更是濒临绷断,直让她不自主大喊大叫,失了一切昔日温文闺范。

但穆玄英蹲下了身,他平视着自己,目光是明朗柔和的,没有怜悯,也没有厌烦,就像再寻常不过的一日,有人拦下了她的车马,云淡风轻问了句路在何方。

他的话语把她从场不真切的噩梦中狠狠唤醒,却发现现实远比梦中更加残酷。

薛意捂住脸,突然呜呜地哭了。

她哭得酣畅淋漓,良久才在掌中重重点了点头。

穆玄英没有劝她止住眼泪,只继续道:“那筝面上画了个簪花美人,就和普通的风筝一样,但它杀了你的未婚夫婿,割下了他的头。如果没猜错,还让你瞧见了那只头颅……你或许本该是它下一个目标的。”

薛意猛地抬起头,她的泪自觉止住了,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目光流露出种困惑与不安:“……为什么?为什么会盯上我们?难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莫雨道:“好新鲜,妖怪杀人还需要理由?你杀鸡鸭鱼来吃,难道还要等它们犯了什么忌讳?不过是因着自个肚子饿罢了。”

薛意咬唇:“可是,爹娘总说,做错了事才会有报应,若非自身有瑕,旁人又为何偏来害你,而不去害别人呢?”

“可不该是这个理啊。”穆玄英摇摇头,“恶人为恶,只因它本就是恶,而非它逞凶的对象是善是恶。恶是报复,也可以是毫无理由的宣泄。为什么要为恶者找行凶的借口,而去被害人身上挑无端的过错呢?”

薛意不作声了。

一个人要彻底消化一个与先前所接受截然不同的观念,从来不是件易事。穆玄英叹了口气,又道:“你们过去经常借纸鸢传信往来,是不是?你家中还有多少没被烧掉的纸鸢?”

薛意:“……我都留在箱中,一个也没烧掉。”

莫雨轻笑:“好极了。倒不必嗟叹这辈子情深缘浅,一十八年后,你俩横竖又能做对夫妻爱侣了。”

“意小姐,逝者已矣,虽然旧物难舍,但此刻情势特殊,有情人也须作无情。”穆玄英微微倾身,难得有些严肃道,“这妖物不若你所想的那般简单,还有移形换影之能,只要它想,可以穿梭潜藏在任何人家中,普通人根本防不胜防。”

薛意又哀哀道:“可是,那些都是阿颜留下来的东西……他的其他所有都属父母族人,我能留下的,唯有些点墨纸鸢……”

她这般说,这般想,也属人之常情,本就可怜,让人说不出重话。穆玄英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我想,倘王公子在天有灵,也更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而非为了他的一点念想枉送性命。”

“人生天地逆旅客,离了谁都是可以继续过活的。”穆玄英顿了顿,“父母手足、至交好友亦不能陪你走完全程,失去他们,难道你便不活了吗?你若离去,也希望他们为你死去活来,统统不过了吗?”

莫雨的目光移向他,抿唇不语。

薛意眼中泪悬而不落,良久后,她喃喃道:“我要想想……我得好好去想想……”

她踉跄起身,本想离去,又蓦地折返回来,扑进棺中狠狠抱住已经全然僵硬的尸体,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是鲜活如花的少女,一个是无头横死的可怖尸体,抱在一起却只剩凄绝。薛意泣不成声,忽觉怀中僵硬的身体似乎动了动,有只手轻轻拍在自己肩头。

她愣住了,抬起头,只能看见一片空荡。

穆玄英举起手,歉然道:“抱歉,方才为了不破坏尸体,用了些特殊术法,不是起尸,不必害怕。”

薛意拭去眼泪,将尸身缓缓平放回棺内,向二人走来。

“二位请回吧。”她的声音平稳下来,双眸低垂,“此间事,我会与王家再议。”

“妖孽残害阿颜,令他身死不得全面,魂魄不得安歇,此仇不共戴天。”薛意道,“……我誓不与它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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