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张秉台轻轻拍着医院走廊的栏杆,似乎在组织着合适的语句。“这样说吧,酷刑在某程度上确实会对鬼鸦造成痛苦,但如果鬼鸦承受不了,出现意识昏迷的情况,或者碰上个硬茬,死活不出来,那我们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照你这样说,那些不成功的人会怎样?”吕湘英问。
“我们会先开会商量,看这个人或者他脑子里的鬼鸦是否还有活着的价值。”张秉台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令人畏惧的冷酷,“如果有,我们就把他关起来,再作定夺,如果没有,就直接弄死算了。”
吕湘英不禁陷入郁结。如果马百拉出现张秉台说的那种情况,那就算不弄死,也得被关起来。由此再想到自己,他可不想刚逃出蜂巢,又被关在医院。
之后,他们又聊些有的没的,吕湘英亦由此知道,张秉台原来叫刘长荣,是砍断潘德念左手的刘汉生的哥哥,事变前两兄弟都在上海某个港口工作,负责管理码头上的智能叉车。聊到一半,张秉台突然问到邓冠勋的情况,吕湘英只将他在蜂巢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他,忽然想到一些事情,便又问张秉台,“他(指邓冠勋)和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关系不浅,”张秉台笑着说,“但不能告诉你更具体了。我想你也不希望知道得太多。”
“但他好像也是个鬼鸦。”吕湘英说,“他帮我离开蜂巢之后跟我说过,他是以为自己是邓冠勋的塔戛。我不是很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张秉台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他真的这样跟你说吗?”
吕湘英也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顿时踌躇起来。张秉台继续说:“一般来说,知道这件事的人,我们隔墙耳都是不留活口的。”吕湘英感到气氛十分不妙,当下解释道:“可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这就是我困惑的地方,”张秉台盘起双手看着他,“要不然,在你说出这话的同时,你就已经死了。”
这时候,刘汉生走了过来,在张秉台耳旁说了几句。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吕湘英说:“吕副船长,虽然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但只要你的立场正确,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我就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立场是正确的机会。”说着,他转过脸去看着刘汉生,“带上他,反正那个东西也需要有人去验证一下。我想,这就是冠勋让他来找我们的原因。”
听完张秉台莫名其妙的话,吕湘英就被莫名其妙地带走,之后刘汉生找来一副手铐,又莫名其妙地将他与自己铐在一起。医院大堂聚集着十数名武装到牙齿的人,他们一看见张秉台和刘汉生,便立即整齐地列起了队。吕湘英认得出,梅胜蓝就在其中。
天又下起了雷雨,张秉台在隆隆雷声中朝他们讲话,“各位左右看一下,我们当中都少了谁。”待众人看完,他才继续说,“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那些昨天还很鲜活,现在却已消失了的面孔。他们都在昨晚的行动中牺牲了,但令人痛心的是,我们的任务却没有完成。如果我们就此罢手,那他们的牺牲将会毫无意义。所以今晚,我们不光要完成任务,还要让对方血债血偿。”
十数人不约而同地叫道:“血债血偿!”
“那么出发吧,我会在这儿等各位的好消息。”
十数人迎着暴雨走出医院,张秉台忽然叫住了梅若虎的儿子,“胜蓝,你过来一下。”梅胜蓝转身走到张秉台面前肃然立正,后者跟他说:“听说吕副船长已经告诉了你,杀你爸的凶手是谁了,是吧?”
梅胜蓝点了点头,“是的。”
“那真是天降正义。”张秉台说,“今晚,我要你提着他的脑袋回来,你能做到吗?”
梅胜蓝双腿一并,胸膛一挺,“保证完成任务。而且在公在私,我都没有半点放过他的理由。”
“很好。”张秉台拍了拍他肩膀。
吕湘英由刘汉升带着,随那十数人一起出发。他们顶着头上的倾盆大雨,在一片漆黑的上海废墟中穿梭,手电筒的光束被密集的雨点阻隔,没能照出多远,但这十数人似乎很熟悉这片城市废墟,吕湘英跟着他们穿过某条窄巷,走进一所小学,又在小学的五楼窗户中跃出,沿着外墙一条木搭过道来到相邻的书店,再从书店的后门走出来,跳进某片杂草丛生的园林,又窜进某条下水道,淌过没腰的污水,再回到地面,接着翻过某片废车群……吕湘英只觉得走了这么一遭,要让他独自返回医院已是不可能。
十数人就这样在废墟中穿梭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来到一间废弃工商银行前,领队的人才让队伍停了下来。
“跟踪目标的‘耳朵’说,目标就在这间工行里,”他跟队伍交代着,“而且姓梁的受了重伤,狙击亦不知所踪,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咱们一会儿就按照计划,从侧门强闯进去,速战速决,尽快摧毁那东西。”
听到“姓梁的”三个字,吕湘英顿时眼前一亮,“你是说那个什么梁叔也在里面?”领队的人看了一眼刘汉生,不知道是否该向吕湘英透露信息。刘汉生接过话,“如果你所说的梁叔,是那个背着柄反器材,满上海杀人留名的老头的话,那就是他了。”
吕湘英只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能不能给我武器?哪怕是一根铁棍也好,我要亲手杀了那老头!”
“要杀也轮不到你动手。”刘汉生看了看梅胜蓝,“胜蓝他妈就是死在这帮人的手里。”
“我爸也是。”梅胜蓝补充道。
吕湘英紧紧握住梅胜蓝的手腕,“我对不起你爸,要不是当时我太天真,他断然不会那样莫名送命。我发过誓要替你爸报仇,我不会让他死那么痛快的!”。
梅胜蓝看了看刘汉生,又看了看吕湘英,“那我们就一起报仇吧!”说着,两人同仇敌忾地握了握手。
领队的人随即下令所有人关掉手电筒,然后坚定地说了一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