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若心绪不佳,可到郭区,与一二好友,勾栏听曲,当思报国时,可集结名士于上林苑中共商机要。挑灯夜读也可,读书处,可在东观,可在明堂,可在太学,都有灯光常明之所。”
“直至夜深,返回太学刷牙就寝。”
听到卢植在洛阳的生活后,邢子昂的心里却有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洛阳不是我的家,我终究要回到河间郡,家里必须有一个男主人,我终究失去了追求玄德的机会。”
卢植微微一笑。
“玄德只是一个长相比较出众的男人,你会在洛阳遇到许多比玄德更高贵也更漂亮的少年,把他们收集在一起,变成你的禁脔,就和你祖母邢庸那样。”
邢子昂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矛盾。
“老师是从洛阳弃官归乡的,听说您的老师马融大儒,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美貌的少年,您在洛阳游学三十多年,从未正眼看过那些美少年一眼。
但玄德不一样,您每晚都会和玄德一起开心地聊天,有时您还会哄玄德睡觉,要玄德为您做饭,您对玄德的依赖,我们都看在眼里,玄德在您心里真的只是一个随手可得的小男人吗?”
“我……”
卢植犹豫了。
想到当年那个坐在桑树上,晃着白玉般的小腿,冲她挥手的小男孩儿,一点点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成长为亭亭玉立,身段柔美的美少年,经常会感到一丝欣慰。
想到夕阳下的田野,自己最珍视的小男孩儿,竟然和骑着白马的帅气少女抱在一起,卢植依旧会对野蛮人一样粗鲁的公孙瓒感到一丝不喜。
涿郡卢植是范阳卢氏的脸面,是太学巨头马融的徒弟,是扶风大儒班固的徒孙,是儒门魁首郑玄的大师姐,是大司徒崔烈视为劲敌的对手,未来还是太平道张角的宿敌,是天下儒生的楷模,必须名誉无暇,不可能像帝姬那样肆意妄为。
她就算真对玄德有母子之情,绝不可在行动做得太过亲密。
况且,在她心里,没能留住玄德的公孙瓒,已经败给了作为“母亲”的自己。
而她卢植作为“母亲”,会给刘备准备最好的礼物。
那个最好的礼物,就是博陵崔氏长房正室的崇高身份。
“我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玄德啦。”
卢植看向北方,眼眸如星辰闪烁。
“婚书已经送回到涿郡,很快我的大女儿卢毓就会收到,上面有我的印章与签名。”
“无论帝姬要对我们士族做什么……玄德将会成为卢氏与崔氏联合的基石。”
“范阳卢氏会与博陵崔氏紧密捆绑在一起。”
“崔与卢,会一起应对将要出现的任何难关,一起维系玄德的婚后生活。”
邢子昂忽然打断卢植的言语。
“那您寂寞的时候,有玄德为您疏解,没有玄德陪伴的日子里,您真能坚持到洛阳吗?”
“能。”
卢植故作坚强,闭上眼睛,躺在牛车里的草席,流下两行清泪。
草席是刘备亲手编织给她的,牛车里还存着少年的气息,里面还有一套刘备的女装。
她躺在玄德做的草席上,感觉自己正和那个野蛮的公孙瓒一样,逐渐变成刘备人生中不起眼的一道风景。
“玄德,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啊。”
没有玄德的陪伴,卢植真实感受到儿子出嫁后的寂静,寂寞像潮水一样涌入全身,手脚在盛夏中都冷得可怕,本就衰老的身体正在走向更加严重的衰败。
她想和人聊聊天,可是邢子昂却一言不发,像一块木头。
她只好闭上眼睛,回忆与玄德共度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