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痛 “作为一个硬汉，怎么可以流眼泪？”

说这句话的人，一定不是硬汉。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伤痛，他们从来都不曾有过让人撕心裂肺的痛。

他们像白痴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像家畜一样被人圈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一个男人，肩上被打上“硬汉”这两个字的标志，意味着他到底背负了什么。

对于这种男人，钟一郎从来都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的。

在教会里，他是圣徒里出了名的硬汉。别人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头总是抬得很高，他的胸总是很挺，他的脚步是所有人中最稳健的。

只有他的脸，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

因为，他的脸上从来就没有过骄傲。

无论是他完成任务的时候，还是他升为组长的时候，还是他受封为圣战士的时候，他的脸上从来没有骄傲，从来没有喜悦，从来没有自豪。他并非瞧不起这种荣誉，而是完全不在乎。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虽然他的的确确从里到外都是圣徒里出了名的硬汉，可是他却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叫他硬汉。

认识他的人还知道，如果光之神能够再给他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他最希望的是，做一名平凡的普通人。

虽然他看不起普通人，虽然在他眼里，那些人活得像家畜，活得像白痴，活得像活该被妖怪吃掉的人。

可是，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做普通人。

因为他是个硬汉，是个被别人一直佩服的硬汉，所以他实在是累得不想再做硬汉了。即便他有宽厚的臂膀，结实的肌肉，可他还是认为，自己扛不起。

他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别人对他的评价在他眼里就像放个屁一样。因为他本就不是为了让那些叫他硬汉的人才活得像硬汉的。

他知道，为了别人对自己看法的人活着的人永远都成不了硬汉。在他眼里，那些人不过是一些爱慕虚荣的窝囊废。

他之所以能成为硬汉，只因他从来不为活人活。他活着，是为了死去的人。他真的不在乎“硬汉”这个名字，可即使再扛不起，他也不敢不扛着。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不过那些死去的人，是因为他才死的。

毕凡，是他的恩师，是个啰嗦的老头子，明明干了十五年，却还奋斗在一线。明明很简单的任务，他却一直畏首畏尾，思前想后。有时候钟一郎觉得，毕凡这都比家伙实在太他妈的不配做个圣徒了。

他觉得，作为一个圣徒来说，毕凡也太他妈的胆小了。

今天，他才知道，什么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只是明白了一个从小就听到过无数遍又认为很他妈有理的一个道理，却牺牲了恩师的一条命。

这真的值吗？

如果谁要认为这很值，钟一郎会在他身上毫不犹豫地砍上一百二十七刀。

就算教皇也不例外。

如果没有记错，他被人称作“硬汉”，就是在毕凡死去的那一年开始的。

老师的工作很出色，可是生活却一塌糊涂。四十岁的男人，竟然连个媳妇都没有。也许是太过专注于工作的原因，毕凡经常数月都不回一次家。像老师这样的男人，就连钟一郎也不得不承认，实在不能算一个好丈夫。

难怪连自己老婆跟别人跑了他都不知道。等他过了两个月回家的时候，儿子竟然被寄养在邻居家。他去邻居家领儿子，邻居给了他儿子，另外还有一封信。打开一看才知道，妻子实在受不了他的工作，将儿子抛给他，自己跟别的男人跑了。

“真他妈的不是个好男人，偏偏他妈的我喜欢。”钟一郎想着毕凡，嘴里露出了笑容。

进了教会的托管所，他腰板挺得很值，脸上还缠了条绷带，大叫了一声：“毕风。”

毕风，这年十岁，是毕凡的独子。

毕风并不是个身材很高大的孩子。相反，他个子不高，身体瘦弱，并且从小视力就不大好，小小年纪就戴了一副眼镜。看一眼，很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如果你认为这样一个孩子真的柔弱到被风一刮就会摔倒在地，那你非但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

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

是男人，不是孩子。

虽然毕风只有十岁，钟一郎还是很肯定地给毕风这个评价。他是个男人，是个能把世界扛在肩上的男人。他的外表可能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可是他的内心强大到就算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都无法将他击倒。

因为当钟一郎告诉毕风他父亲死去的消息时，毕风没有哭。

他很坚强，他把自己的伤痛埋藏在心里，把眼泪流在心里，微笑着对钟一郎说：“我爸爸死的时候，是不是像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