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转过头:“怎么说?”
“你想,”我组织着语言,“当音乐变成数据流,一切都变得可量化、可分析、可优化。平台知道你爱听什么歌,在什么时间听,听了几遍,甚至能猜出你听歌时的心情。算法会精准地推送‘你可能喜欢’的内容,让你一直留在平台上。”
“这不是很好吗?”高军不解,“用户体验更好了。”
“是,但代价呢?”我问,“当一切都是算法推荐,那些‘小众但优秀’的音乐,那些‘不符合流行模板’的创作,还有机会被听见吗?当音乐人可以绕过唱片公司,直接上传作品,竞争会变得异常激烈——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有最抓耳、最符合算法口味的,才能冒头。”
我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更重要的是,当音乐变得太‘容易获取’,人们还会像珍惜一张黑胶唱片那样,珍惜一首歌吗?那种把唱片小心翼翼从封套里取出,轻轻放在唱盘上,看着唱针缓缓落下,然后沉浸其中的‘仪式感’,会不会消失?”
高军沉默了。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街边的商铺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流行歌。
“所以,”我继续说,“数字音乐是趋势,我们必须拥抱。但与此同时,我们要守住一些东西。比如,‘星海现场’的物理空间——那里有人与人的真实接触,有音乐人与观众的即时共鸣,有算法无法计算的‘现场能量’。比如,我们对音乐人的深度扶持——不只看数据,更要看才华、看潜力、看艺术生命的独特性。”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高哥,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把音乐搬到网上’。而是要在数字时代,重新定义什么是‘好的音乐体验’,什么是‘音乐人的尊严’。这比单纯做一个平台,难得多,也重要得多。”
高军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有一种被点燃的光:“我懂了。我们要做的不是追随者,是定义者。就像王教授说的——参与定义规则。”
“对。”我靠回座椅,疲惫感再次涌上来,但心里很清晰,“所以,数字音乐研究项目,不只是技术探索,更是价值探索。我们要回答一个问题:在比特的海洋里,如何不让人迷失?”
晚上七点,回到半岛酒店。
我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让高军先去休息,自己一个人走到酒店顶层的露天酒吧。这里可以看到270度的维港夜景,那些摩天楼的灯火倒映在海面上,像另一个颠倒的世界。
我要了一杯苏打水,靠在栏杆上。
脑海中回放着今天的对话,那些技术图表、商业模式分析、未来预测……像无数碎片在飞舞。我需要一个框架,把它们整理起来。
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我开始起草那份已经酝酿了一路的备忘录:
《关于启动“星海数字音乐先导研究项目”的初步构想》
一、项目定位
非盈利性研究项目,核心目标是积累知识、培养团队、保持行业敏感度
为期三年(1999-2002),每年预算不超过200万港币
与香港科技大学多媒体实验室建立战略合作
二、第一阶段(1999下半年)
成立三人研究小组(技术、内容、商业各一人)
系统调研全球数字音乐技术、法律、商业模式现状
与mp3.xxx等国际公司建立联系,了解合作可能性
关键产出:季度研究报告《数字音乐发展趋势白皮书》
三、第二阶段(2000年)
根据调研,确定1-2个重点突破方向(如:独立音乐人数字发行平台、华语老歌数字化典藏)
启动小规模试点:签约首批数字原生艺人,尝试数字发行
开始算法推荐系统的前期研究
关键产出:技术原型+试点案例报告
四、第三阶段(2001-2002)
根据市场和技术发展,决定是否扩大投入或转型
核心目标:在2002年产业拐点前,具备入场的基本能力和认知
最终产出:决策建议书(继续\/转型\/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