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接近尾声，空气中的离愁别绪仿佛也混着汗水与夕阳的味道，变得粘稠起来。

晚饭时间，学生食堂依旧喧闹。尚夏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个面包和徐昭昭坐在靠近洗手池的位置。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教师食堂入口旁的那个洗手池——教官们餐前必经之地。

徐昭昭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尚夏，努了努嘴：“快看，林教官。”

尚夏抬起头。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落在洗手池边。林煦正微低着头洗手，水流冲过他骨节分明、带着训练痕迹的手指。他抬起头时，湿漉漉的手随意地甩了甩，水珠在夕照下闪着光。看到她们，他嘴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眼睛也染上了暖色的光，算是打招呼。

尚夏心里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小声喊了句：“林教官。”

林煦关掉水龙头，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伸进军装口袋掏了掏，然后朝尚夏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食堂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被调低了音量。尚夏看着他停在她们餐桌旁。

“这个，”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个墨绿色的小东西，表面光滑，泛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正好放口袋里摸到了，送你。”

尚夏看着那个小东西，有些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弹壳。”他语气平常，像是递出一颗再普通不过的水果糖，“训练用的。”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似乎有点别的东西，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又像是只是随手清理口袋。没等她再说什么，他已经收回手，对她们点了点头，转身追上其他同伴，走进了教师食堂。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得像一段被夕阳拉长了光影的慢镜头。

尚夏还捏着那个面包愣着，徐昭昭已经激动地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哇！弹壳？他为什么单独送你？尚夏，他不会……”

尚夏似乎有些无奈：“……怎么可能”

昭昭又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压低声音：“那你不会是喜欢上林教官了吧？”

“你胡说什么呢！”尚夏像是被烫到一样，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又慌忙压下，“怎么可能！他说了……就是正好摸到了，送我做个纪念……”她急于否定，心跳却擂鼓般敲着胸腔。

徐昭昭嘿嘿笑了两声，没再穷追猛打，但那表情分明写着“我才不信”。

剩下的晚饭时间，尚夏手里的面包再也咽不下去。

晚上自习课，教室里灯火通明，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尚夏对着面前的数学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徐昭昭那句“你喜欢上林教官了吧”像魔咒一样盘旋不去。

喜欢？

这个词让她心慌意乱。

她开始猛烈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太缺爱了？所以别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能对所有人都一样的随手之举，都会被自己放大、误解？他那样的人，怎么会……

她知道这想法不该有。她用力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念头，指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的空白处来回划动。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洁白的草稿纸上，被她反反复复、写满了同一个字——

「煦」。

笔画那么多，结构那么复杂的一个字。她写得有些歪扭，却又一遍遍描摹。

她像被火燎到一样，猛地用手掌盖住那个字，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被当场抓住。

心底那一丝刚刚探出头、带着甜味和悸动的情愫，被她自己强行摁了下去，贴上了一个“胡思乱想”和“绝对不可能”的封条。

她只是……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笔画多，练字而已。

对，就是这样。

尚夏深吸一口气，近乎慌乱地将那张草稿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不该写的字和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一并彻底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