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晚报的陆雯,请问雷鸣在吗?”陆雯拨通电话,脸上露出期待。
“雷主席还没有来。”话筒里传出一个干涩的声音。
“请问他下午什么时候来喃?”陆雯急切地问。
“这就说不准了,今天是周末。”对方喀地挂上了电话。
她的脸上现出失望和困惑的表情。几天里她给雷鸣挂电话,都找不到人。
一连两周,她怎么也同他联系不上。除了打过电话,写过便条,还亲自去市文联找过。但都没有见着雷鸣的面。
那天去文庙街22号里院找他时,经过外院的走廊,她感觉到《金蔷薇》编辑部的窗户里,有异样的目光向她投来,那是一种不友好的窥视,含着好奇和敌意。她没有理会,径直走进里院。这次很不巧她又扑空了。据说雷鸣当天到岚县参加一个笔会去了。但从文联里院出来经过外院走廊时,她发现编辑部的窗户后面探出许多面孔,目光怪怪的。
就因为她是雷鸣的朋友!
陆雯失望地放下话筒,神情有点失落。
“怎么!你那位高仓健又不在?”女同事抬起头来,打趣道。说话的是梅姐,一位热心的栏目编辑。
“我总觉得像有什么事……”陆雯侧着头,自言自语道。
到下班时间了。陆雯无精打采地收拾桌上的稿笺。
“算啦!别庸人自扰了。”梅姐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粉红色电影票道,“晚上请你看电影。”
“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陆雯婉谢。
“别傻啦!经典名片《泰坦尼克号》,电影公司招待票。条件是晚饭由你请客!”梅姐说着,两人都笑了。
“今天是周末,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
陆雯拨了号码,拿起话筒,眼睛瞄着梅姐说∶
“妈,今晚我不回来了,看电影。和谁一起?这你们管得着吗!告诉哥注意点,晚饭时叫爸酒别喝多了,对,就这样,我挂啦!”
挂上话筒,陆雯叹了口气。
“你的嘴也够厉害的啦。”梅姐说她。
“我老爸经常要对我进行再教育。”陆雯揶揄道,“这个革命的老顽固,其他爱好没有,就是嗜酒如命……”
银座沙龙。
雷鸣独自一人,坐在乳白色圆桌旁,脸上表情落寞。他右手横握啤酒杯,两眼看着橙黄液面上的泡沫出神。
略带伤感的萨克斯曲在身后回荡着。
他面前立着一堆喝过的空啤酒罐。看上去雷鸣已在这里坐了许久。桌上的矮玻杯里点着的红烛,只剩很短一截,橘黄的火焰摇曳着。
舞池里有几对新人在旋转着,舞步欢快。
雷鸣端起酒杯,闷着头大口豪饮。
他的酒量有限,向来不酗酒的。但这次破了戒。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真正到了伤心处,酒也许是最好的慰藉。
自从发生匿名信的事后,家里完全失去了安宁。
往日的和谐、温馨仿佛已不复存在。妻的情绪时冷时热,经常莫名地发火。那套两室一厅的小居室,随时弥漫着冷战的阴霾。
有一天,雷鸣无意中打开搁在书架上的《青春祭》。
他发现书中“狗尾巴花”“勿忘我”等多处下面,用钢笔重重地画了许多道杠,像是刀刻的一样。书页旁,还有祝若雅信笔写的旁批字样,口气近乎大批判。祝若雅很少读他的作品。有的小说酝酿时她听过雷鸣谈构思,还提过点滴意见。待到小说问世时,她最感到开心的是稿酬收获,小说本身对她而言已不是太重要。加上每天一回来就忙个不停地操持家务,她也没有更多的闲情来仔细阅读。
但这一回,祝若雅不同寻常地读完《青春祭》,并且把它变成了发泄怨恨和讨伐他的战场。
雷鸣一页页翻下去,他的心里感到阵阵压抑和酸楚。
有的旁批带着明显的攻击性,字字锥心。诸如:
“雷鸣是个大骗子!”
“负心汉!”
“勿忘我?你早把我忘了!”
“一对狗男女……”
……
还有的地方,用钢笔打着重重的惊叹号。
那是无声的谴责。没有理解,没有宽容,没有爱,只有恨!
没有什么比受到亲人的伤害更让人痛心的了。那些尖厉薄情的诅咒,那一个个触目的惊叹号,像利剑一样刺痛了雷鸣。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雷鸣端起厚重的啤酒杯,“咕咕”地往嘴里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