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的心情有几分沉重。他说不出是愤懑,还是疑惑。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他今天没有骑车,信步沿着皇岗路走去。夜幕下的都市人流如织,灯火辉煌。街两边建筑上的大小广告牌,闪烁着红红绿绿的霓虹灯。
雷鸣的眼前,若隐若现地浮现出韩波那张殷切期望和略带倦意的面影。他又想起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这下我就放心了!”
这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这位敬业的老主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那么多话?她当时似乎有什么预感,可那是什么预感呢?
穿过十字路口,雷鸣登上一座天桥。这座桥是全市的少先队员募捐造的,洁白的桥身,银灰色栏杆,桥的底座上镌刻着“希望号”几个字。
雷鸣在桥上停留了一刻,凭栏眺望。黑黢黢的夜空,什么也看不见。山下面,万家灯火通明,恰似一片灯的海洋。那黄的灯,白的灯,绿的灯,间或有红的灯,星星点点,互相辉映,一直延伸到天幕的尽头,灿烂夺目。景色壮观极了!
白衣江就像一条黑色的缎带,闪着粼粼波光。浓黑的江心,有条船影在缓缓移动。
多么迷人的夜色啊!谁能想象在这诗情画意的背后,会藏着虚伪、仇怨和阴谋呢?
凉风拂面,雷鸣感觉到寒意,紧了紧领口。
一声低沉的汽笛,像粗犷的牛嗥一般,蓦地从江心传来。雷鸣想到陆雯,心头涌起一股温暖的感激之情。
翌日。文联里院创评部办公室。
雷鸣将陆雯透露的信息,告诉了车夫和钟翼德两人。
钟翼德是文联的创联部主任,刚从西北探亲回来。一张脸被紫外线晒得黑黑的,穿一件棕色皮外套,矮壮敦笃。他是羌族出身的作曲家,而且写得一手好书法,秉性粗犷豪放。早年在部队搞过宣传,一曲《酥油茶》至今还广为人们传唱。
听完雷鸣的话,他沉吟道:“你们注意到没有?编辑部里有一个人好像就那种嗓音!”
“是谁?”雷鸣心中一动。
钟翼德压低了嗓门,一字字地说:
“白——演——达。”
车夫击掌。
“对的,老钟不说还不觉得。他说话嗓音抬高时,就是嘶哑的,像公鸭嗓。”
“韩波病故那天是几号?”雷鸣两眼炯炯。
车夫回忆道:
“好像是星期五,几号记不清了……那个礼拜我正好当班,下午两点左右接到医院病危的电话。”
“当时编辑部还有谁?”
“那时刚上班,只有筱红在。”
“问问筱红或许记得,她脑子特别好使。”钟翼德建议。
“我去。”说着,车夫转身去到隔壁办公室。
“筱红在编辑部也是受排挤的,”钟翼德了解很多内情,“听说蒋学贵征求意见时,她曾表示支持你做主编,坚决不同白演达合作。”
难怪郝伯臣建议调她到文联办公室。
不一会儿,车夫回来。
“是星期五!9月21日。筱红还记得整个上午白演达和钱诚都不在编辑部。”
雷鸣和钟翼德相互对视了一下。
钟翼德断然说道:
“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文章,我的意见,非查清楚不可。”
车夫很沉得住气,他不动声色地说:
“不过这事暂时不能声张,一是干系重大,二是也不完全排除其他人的可能。”
雷鸣想了想说:
“好吧,我和老车去一趟红十字医院。”
市中区。红十字医院。
这是全市绿化得最好的一所医院,虽然坐落在岚山市中心区,却是绿荫环绕。这里的医疗条件也属上乘,医院的主楼是一幢十层浅赭色大厦。临街的白色铁栏杆内,栽着一围四季常青的夹竹桃。据说这种植物有净化空气的特效。赭楼迎面的高壁上,嵌着一个巨大的红十字,百米以外都能看见。
雷鸣和车夫在路边停好自行车,大步走进医院。
赭楼前的环形喷泉,水花叮咚。
喷泉中央,立着一尊不锈钢制的雕塑。这雕塑名为“生命”,造型独特,颇富现代感,给人一种宁静与和平的联想。
雷鸣每次经过喷泉,都要向它投去欣赏的一瞥。他很喜欢雕塑。有位艺术家说过,雕塑是凝固的音乐。一点不错。但今天他经过这里,心中却别有一番感受。同样的一尊塑像,往日那种飘逸、轻松的韵律不见了。映着天光的不锈钢躯体,在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凝重而冰凉。
雷鸣和车夫走进赭楼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