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过的事最好不要外传。”雷鸣叮嘱了一句。
小护士点头。
雷鸣和陆雯步履沉重地走出住院大楼。雷鸣脸上的表情异常冷峻。
陆雯侧脸探询道:
“他们逼迫韩波什么呢?”
“是想逼她辞职。”
“乘人之危,这不是逼宫吗?”陆雯愤然道。
“不是逼宫,是在逼命!”
雷鸣感觉到血管里的热血在滚动,他的声音都变了。
3
文庙街22号小院。《金蔷薇》编辑部。
白演达正伏案起草给市上的报告。案头堆放着一些杂志和文稿。他左手悠然地夹着香烟,右手执笔,气色颇佳。他现在是《金蔷薇》的主编了,集人事、财务、发稿权于一身。呼风唤雨,好不自在。小说稿他委托钱诚终审,由他签发。一来可省心,二来也是对钱诚支持他组阁的一个回报。殷浩负责全部编务。三驾马车,他为首领衔。
办公室新粉刷过的墙壁白得有些耀眼。自他登上主编宝座后,原先挂在墙上的编辑部合影照片取了下来,换成一张新近拍的。不仅老主编韩波的形象,连同雷鸣、车夫和筱红的影子,都从墙上抹掉了。
韩波在任上时拟定的办刊宗旨,面向青年作者、面向生活的方针,自白演达主持刊物后,也一风吹了。他认为女人当主编太小家子气,早就不适应如今的商品大潮了。现在是明星崇拜时代,应多拉些名家来做招牌,充分利用名人效应。
但有一点白演达很谨慎,迄今不在刊物上打主编的名字。一方面这给上面可以造成一个谦虚的印象,另一方面他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一向不在乎虚名,而看重实权。在他看来,牢牢握住每篇来稿的生杀大权和每一个编辑的忠诚,才是最重要的。再说把白演达三个字印在版权页上,万一刊物哪一期出了纰漏,不等于自己站出来示众吗?
此刻,他正在写的,是要求市上给刊物升格的报告。这是他上任以来,继组阁后做的第二件事。
《金蔷薇》作为一个发行十五万份的青年文学刊物,名声远播,在全国都有影响。创刊三年还只是一个副县级机构,实在不如人意。他这个主编的规格也显得偏低了。四个党组成员,只有他不是文联副主席,而只算部门负责人。韩波在位时,她本人是文联驻会副主席、副局级干部,主编的级别对她没什么影响。而对白演达则不同了。刊物升格,他的级别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至少可以捞个正县级。不然,这个主编就当得太亏了!他很清楚刊物升格,真正得益的是他和几个铁杆。其余一般编辑嘛,可提高编辑费给点甜头。
当然,给市上打报告,措辞很重要。理由要冠冕堂皇,要强调是与市一级刊物地位相称,为了进一步调动全编辑部的积极性,等等。写这些东西,对白演达说来,是驾轻就熟的。他在东大中文系里就是一把刀笔。后来分到报社作副刊部主任,被同仁誉为报社的三大笔杆之一。据说当年晚报的多篇社论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一支香烟抽完,报告也草拟好了。白演达的吸烟习惯也很特别,平素一支不抽,伏案写稿时烟瘾却特别大。
他搁下笔,正想再斟酌一两个字眼,殷浩脚步匆忙地闯了进来,手里拿着张纸单,一脸的晦气。
“老白,邮局明年初的征订单下来了。”
“我们《金蔷薇》多少?”
殷浩把订数通知摆在白演达案前,悄声地说:
“跌了六万!”
白演达听见这个数字,却如闻一声惊雷。
他下意识地用手把订数单铺平,上面一行打印的楷体字跳入眼帘:
《金蔷薇》一季度邮局订数 90113份
从今年四季度的十五万下降到九万,跌得够惨的。
白演达感到自己犯了一个判断上的错误。
他原以为每年秋季邮局征订第二年的订数,都有些小的浮动。按照惯例,到年底邮局的要数才出得来。如今刊物竞争厉害,纸张又涨价,他曾有刊物明年会受到一点冲击的思想准备,但却没料到一下子会垮六万!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读者。面临众多刊物的竞争,用什么吸引读者,引导读者?只能是刊物的内容和格调,是刊物的特色。这时,他才意识到雷鸣愿立军令状的含义。那小子在争主编时已经预感到了刊物的危机!
白演达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冷茶。他是善于掩饰内心活动的高手,在一瞬间就恢复了镇静。他指着征订单下面的几行数字,嗓音喑哑地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发行量仍然居于全省第一。”
征订单上面印着:
《西部文学》一季度邮局订数 76050份
《未来作家》一季度邮局订数 32300份
《诗友》一季度邮局订数 50168份
“不过,他们都没有咋个垮,”殷浩忧心地提醒道,“《诗友》还增加了一万多。”
“还有这里,”殷浩用手戳了一下订单的最下面,“狗日的《西部阳光》,一季度订数是二十五万份!”他的口气既羡慕,又有些妒忌。
白演达朝下面瞄了一眼,订单上印着:
《西部阳光》一季度邮局订数 251508份
他有点惊讶,感到一股猛烈的冲击力。
“《西部阳光》是新锐刊物,瞄准的是大众关注的社会热点。我们《金蔷薇》是纯文学杂志,两者没有可比性嘛。”
白演达沉吟了一下,压低声音接着说:
“唔,注意订数不要外传!请老钱来商量一下。”
殷浩出去后,白演达提起钢笔,略一思忖,在要求升格的报告上添了两处。一处是:“明年《金蔷薇》发行量仍居于全省文学期刊之首”;另一处:“鉴于纸张将大幅度调价,为了确保刊物的正常发行,拟请市上每年给予财政补贴六万元。”
殷浩同钱诚进屋后,三人立即坐下来商讨对策。
钱诚手里擎着两篇小说稿,用手指弹了弹说:
“我们光约名家来稿是个问题。寄来的都是二手货,用很勉强,不用又得罪作者。”
作为一个有水准的小说家,钱诚一向主张以质取文。